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艾蜜儿轻轻抬起头来,见是许诺,不由得微微一愣——“嘘”她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顾子夕盖好毛毯后,直起身子,慢慢的走了出来,轻轻的带上门后,对许诺说道:“他们两个都才睡着。”
“听说顾梓诺病了,我来看看他。”许诺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毛绒熊递给艾蜜儿:“等他醒了,麻烦帮我送给他。”
“唉呀,梓诺是出水痘,不能碰这些带毛的玩具。”艾蜜儿看着这个材质普通的玩具熊,心里暗自嫌弃:“要不等他好了,你再送给他?”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些。”许诺略显尴尬,又将玩具熊给收了回来。
“你没当过妈,不懂也正常,以后有经验就懂了。”艾蜜儿一脸温柔的笑意,在月光下,看起来一片温润的光华。
“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他。”许诺敛着眸子,看着手中的玩具熊,淡淡说道。
“本来应该喊醒子夕的,只是他今天照顾梓诺,着实是累着了,这会儿又才睡着。”艾蜜儿看着许诺,抱歉着说道:“要不,你还是进去打声招呼?若知道你来了却没进去,我怕,我怕他会怪我。”
“不了,让他休息吧。”许诺淡然而笑,抱着玩具熊,慢慢往外走去。
白色的月光下,孤单的身影,纤长而倔强。
“许诺……”
似乎是顾子夕的声音?许诺停了停脚步,却不敢回头——她怕自己才下决心和他分开,便开始有想念的幻觉。
她抱紧了怀里的小熊,慢慢的、继续往前走去——这被人瞧不上的小熊,此刻是唯一可以给她力量的朋友。
“既然来了,打声招呼,有那么难?”
果真是顾子夕的声音。
许诺脚下步子未停,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熊,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有些多余——不管是否离婚,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三口。
就算艾蜜儿不在,也还有个女人等着要帮他照顾孩子。
自己这算什么?
真是好笑。
许诺轻轻摇了摇头,往前的步子越发的快了起来。
“东西都搬走了?”顾子夕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大步走到她的面前。
“恩。”许诺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低低的应着。
“就这么算了?”顾子夕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深深的看进她的眸子深处,似乎想知道她真心的想法。
“是。”许诺轻扯嘴角,微微一笑,紧拥着怀里的玩具熊,淡然说道:“过两天我再来看顾梓诺。”
“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怎么求你,都不行,是不是?”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顾子夕不由得一阵无力与失望。
“对不起。”许诺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白色的光华如匹练般挥洒,照得她的心事一片宁静。
“你说过,你爱我。”顾子夕看着她,似乎知道无法挽回,声音也变得轻忽起来。
“我,走了。”许诺将目光从月光上抽回来,转身慢慢往前走去——月光如华,而她的背影,一如初见:是骄傲的,也是孤单、是倔强的、也是决然的。
“或许我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爱你,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为难,可是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解决掉那些为难,以让自己专心的爱你。”
“你或许也不如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爱我,所以虽然全力以赴,却仍无法奋不顾身。一有风吹草动,你就怀疑我是不是不够爱、怀疑你自己是不是值得爱;”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努力,克服那些障碍、那些心魔,可现在,你却转身就走。不求你现在就释然一切,只求你给我一些时间、只求你再等等我,也做不到吗?”
顾子夕跟在她的身后,一字一句,大声喊道。
“师傅——”许诺伸手拦停一辆计程车,拉开车门,快速的坐了进去:“师傅,麻烦你去**南路,香江别苑。”
说完后,计程车便绝尘而去——而许诺,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这一次,顾子夕没有再留她——她下定了决心要走,他又如何留得住?
“子夕,对不起,我问过她,她说不要进来的。”艾蜜儿看着顾子夕一脸阴沉的回到病房,心里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欢喜的是,他和许诺,终于闹矛盾了,而且矛盾还不小;害怕的是,他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自己?不让自己照顾梓诺?
“梓诺的烧已经退了,你去睡会儿吧。”顾子夕淡淡说道,走回床边,在软椅上坐下来,眼睛从那张薄毯上轻轻扫过,一把抓起来扔在了艾蜜儿身上:“以后别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我——”艾蜜儿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紧声说道:“你心里不痛快,何苦拿我撒气;就算是护士,看到你在空调房眯着了,也会给你盖上。”
“你们的爱情,若是牢不可破,任我再做什么,也没有用;你们的爱情,若处处生疑,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她也会看着我想起我们曾经的过去。”
“子夕,你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就算我不再是你爱的女人、就算我不再是你的妻子,至少,我还不是个不识趣的女人。”
艾蜜儿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了下胸口,看着顾子夕说道:“子夕,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了。只是不希望看到那个凡事尽在掌握的顾子夕,会为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变得如此容易迁怒。”
“你这样子,她未必喜欢,何苦。”艾蜜儿说完,便抱着他扔过来的毯子,慢慢躺回到床上,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顾梓诺的烧退了之后,整个人的精神便慢慢好了起来。而艾蜜儿在熬了大半夜和一个白天后,整个人便有些吃不消,只得叮嘱了张妈各项注意事项后,回到别墅静养。
“子夕和许诺闹矛盾了,梓诺病了,你最好抓住机会,让许诺就此出局。”
“好的,我知道了。”
“千万小心,情况若有不对,马上退回来等下一次机会。他这两天情绪不好,容易迁露,千万别把事情搞砸了。”
“我知道,你放心。”
挂了艾蜜儿的电话,钟意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索着要怎么提关于那个儿子的事情、怎么让他下定决心和许诺分手。
“先生……”
“什么事?”
“我、我、我好害怕……”
“恩?”
“我梦见一个男孩子,他睁好大的眼睛看着我,要我救他。你说,那孩子、那孩子……”
“……”
“先生,能让我见见宝宝吗?”
“我半小时后过来,你在那边等我。”
“恩,好。”
挂了电话,钟意嘴角扬起一缕得意的轻笑。
顾子夕推门而入,便看见钟意正坐在阳光花房的软椅上,拿着那本看了一半的杂声,轻轻的翻动着——立体的侧面,低垂的长睫(刷了睫毛膏),在傍晚的霞光里,有种雕塑般的精致。
似乎,这么多年,她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书,等着他来。
有那么一瞬间,这画面让顾子夕有种时光倒流的恍然;只是,再定睛之后,眼睛这个女子,却无法唤醒他心底曾经千百遍的思念。
或许是物是人非、或许是思念成茧,不复当年——有些不忍,却终是要做出决定。
“你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见儿子?”顾子夕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是的。”钟意将书工整的放在膝盖上,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顾子夕。
“想认他,还是只想见见?”顾子夕再问。
钟意的眸光微闪,心下不禁微微着慌——他这样子,似乎和那晚完全的不同;但听语气,又不像是看出了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梓诺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如果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是他的亲生母亲,会让他难以接受,给他的成长带去阴影;这事若让媒体知道,则会影响他一生的发展。”顾子夕也不等她回答,看着她严肃的说道:“所以,我想你应该也考虑过这些因素。”
“是的,所以我只想看看他,知道他还好好儿的,我就满足了。”钟意的心里不禁暗骂顾子夕狡猾,这话一说,自己若不同意,反而显得自己这当妈的不为儿子着想了。
只是,虽然在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仍得装出一副‘你真是说中了我的心’的模样,连连点头说道:“所以那晚我根本不敢进这屋子。”
“既然你也这样想,我们就很好达成共识了。”顾子夕点了点头,面色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我会安排你和梓诺的见面,至于身份,就以蜜儿妹妹的身份,让梓诺喊你小姨,虽比不上妈妈亲,也算是很亲了。”
“真的吗?”钟意轻咬下唇,似是万分的激动,一颗心却沉沉的掉了下去——艾蜜儿的妹妹、孩子的小姨,那她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
“那、那我们之间?”钟意仍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子夕脸色一沉,看着她沉声说道:“我们之间,再无未来。既然有机缘再见面,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
“想做、你的女人,行吗?”钟意敛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好一副我见犹怜的乖巧模样,停顿一会儿后,又睁开眼睛,看着顾子夕说道:“先生,我不求名份,只求能和你在一起、能经常看到我们的宝宝,我就满足了。”
“为什么?”顾子夕沉声问道。
“因为,因为我爱你。”钟意突然大胆的说道。
“我不爱你。”顾子夕的话脱口而出——话说出口,顾子夕只觉胸口微微刺痛,只觉那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不是不爱,只是这份爱,他盘算着,要全部给许诺。
不是不爱,只是这份爱里,相聚太短、分离太长,以至于他将爱她的心,分了一个角落给许诺,直到现在,许诺已经将他心的角落占据大半——如果分开,他这颗心,岂不是要没了大半?岂不是要痛死?
所以,他终于还是要负了那五年的承诺、终于还是要负了将婚姻只给她的誓言——终究,空洞的思念,抵不过现实的爱情。
终究,在感情上他没能做个成功的商人,在算计着投入与回报的时候,却忘了计算——感情给出去了,无论多少,都是收不回来的。
“所以,你不能留在我身边。”顾子夕从软椅上慢慢的站起来,看着窗外如血的夕阳,沉声说道:“这套房子你住过,就送给你。你还有什么想我做的,一个月内告诉我,我帮你做到。见梓诺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定期联络你。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先生……”钟意刷的一下站起来,从背后用力的圈住了顾子夕的腰,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背心,哭着说道:“先生,我爱你,我舍不得离开你。”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顾子夕用力的掰开她围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看着她说道:“我走了,好好儿照顾自己。你若结婚,我会送份大礼。”
说着松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先生——”钟意哭着跑了出来,拉着他的胳膊求着他:“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乖。”顾子夕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只怪我们相遇的方式不对、只怪我们再遇的时间太晚。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爱给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钟意趴在他的胸前,努力的哭着——终于从他的话里听明白了:他不是不爱那女的,只是现在更爱许诺。而许诺因为他和自己在一起和他闹矛盾了,所以他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以挽回和许诺的感情。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不怪你、真的……”钟意越哭越凄凉,大有肝肠寸断的气势。
“好了,我要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顾子夕轻叹一声,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先生,能不能、能不有今天留下来?只是今天一天好不好?再陪我一次?”钟意哭着,自他的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做饭给你吃?我们一起看碟片?我们一起出去散步?我们一起出去浇花。”
“好不好?只今天一次,以后我再也不联络你了。”钟意梨花带雨的哭着、求着。
“对不起,我不能。”顾子夕轻轻摇了摇头,狠狠的推开她,快步往外走去。
“先生,别丢下我一个人……”钟意一路跑出去,抱着别墅的大门,哭声凄凉而哀怨。
顾子夕拉着车门,转身看着她,良久,终是狠下心来——上车、打着、加油、发动,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车子猛然窜了出去,只留一段烟青色尾尘……
抱着柱子哭泣的钟意,此时也不哭了,却仍郁闷的坐在了地上——这戏才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那个许诺有什么好,值得他放弃心中的女神而去迁就她?
要是成功了,自己成为顾氏总裁夫人,那可多威风啊;要是失败了,就只能得到这栋房子了,艾蜜儿的钱,肯定也是不会付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帮你做到。”
突然想起顾子夕这句话,钟意伸手擦了脸上的眼泪,眼睛蓦的闪亮起来。
只是,到底是要想办法搞定顾子夕,做总裁夫人好呢?还是就此罢手,拿了房子再让他做件事就算了呢?
钟意就这样将头歪在花园的白色栅栏上,月白色的亚麻长裙、披散着长发、满脸的泪痕,那样凄楚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她的心里,却在做着这样的选择题。
第二天,顾氏。
“顾总,早。”
“早。”
“许经理,早。”
“早。”
听到同事的招呼声,顾子夕知道许诺就在自已的后面进门,当下放慢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顾总,早。”许诺抓着包的手微微一紧,眸色淡然的看着他,仍做自若的打着招呼。
“早。”顾子夕轻声应着,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让。
在匆匆的跑着打卡上班的男男女女的身影中,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幽深而无奈。
而她,只是微微点头,侧身与他轻轻擦肩,大步走到一个同事的身边,与他轻轻的聊着天——就似每一个普通的员工一样:打招呼、走开、汇集到属于她的人群。
而这属于她的人群里——没有他。
随着她擦肩而去的身影,顾子夕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与其它同事轻松聊天的时候,脸上浅浅的笑意,他不禁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底是与她相同的淡然与平静。
踏着同样节奏的步伐,穿过这群说笑着的人群,顾子夕走到自己的专用电梯前——按下电梯,进门,关门,淡然的眸子,没有再看许诺一眼……
“许经理……”看过新闻的人,都疑惑的看着她。
“电梯来了,快上吧。”许诺淡淡笑着,抢先走进了电梯,按下了研发部的楼层。
直到大家都上了电梯,整个电梯快处于超载的状态时,她一个人站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有种很安全、很安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