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睡着了,什么也没想。”许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莫里安低头轻轻摇头——或许是真的睡着了、或许是心思都用来伤心了。只是,昨天才发生这样的事,今天就要她完全放开,也确实太为难她了。
“那你慢慢想,想到了要怎么做就告诉我。这几天我先处理公司的事情。”莫里安的声音轻轻的,也不强迫她一定要怎么样,只是看她的目光温润中带着鼓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最重要,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目光。”
“我知道,给我点儿时间,我会想清楚的。”许诺用力的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大口的吃着饭菜,似乎随着食物的填充,她的情绪正在慢慢恢复中。
与莫里安分开后,许诺并没有立即回公寓,一个人在阳光下慢慢的散着步,用阳光的暖,来替她梳理被她遗忘在爱情之后的、关于职业的骄傲、关于她和许言对幸福的约定、关于没有爱情之间,她对生活简单的向往。
她会在下雨的时候,和许言坐在花房里聊天,聊着许言的漫画要是被拍成动画了,她们姐妹就能有好多的钱,那时候,她们就去环球旅游;和姐姐在一起的她,是温柔而有梦想的。
她会在阳光满屋的日子,趴在书桌前没日没夜的做方案、改剧本,导演没拍出她想要的画面时,她还会粗鲁的发脾气,被莫里安笑话没风度,而结果却是莫里安更没风度的要求删片重拍;沉浸在工作中的她,是飞扬而明媚的,有着二十三岁女孩独有的青春与烂漫、任性与坚持。
她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那个给了她一句承诺之后的便消失不见的男人;那时候的她,是忧郁而自卑的,她不知道一个出卖过自己身体、出卖过自己孩子的女人,有没有权利追求爱情?所以,那样的时候,她总是让自己快些睡着;所以,她总是用更多的工作来填满自己,而不敢去想象爱情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用一张快乐而坚硬的壳,把忧伤和害怕好好的藏起,不让别人看以。
直到遇见顾子夕——这个被她当做对手、当做偶象的男人,在那个炎热的午后,穿着白衬衣的他,给了她一瓶可乐、一个温润的吻落在她的手背,然后对慌张的她说:“女孩子要学会照顾自己,做事别总是这么慌张狼狈。”
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就这样跌进了他为她而织的爱情的网里——其实是她忘了,象他那样成熟而高高在上的男人,在爱情里要的是游刃有余;对女人,要的是收放自如。
能够这样轻易的怀疑,这段感情里,爱有几分?情有几分?
许诺,只怪你将他制造的假像当了真,却不应该怪他不够真——当真是不能怪他的。
对着阳光,许诺觉得自己是想明白了,只是心,却一阵被撕扯般的痛——原来,是她忘了,小心冀冀的打开那层硬壳之后,她是那么软弱,对于伤害毫无还击的能力。
“许言,要怎么和你说呢,我大约又要换工作了吧。”
“我看到顾子夕和你在民政局门口的照片了。”
“他是个很聪明的男人,可是我不够聪明。”
“你觉得好就好,不要勉强。”
“姐,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傻瓜,只要是你选择的,姐姐都不会失望。”
“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还要忙一阵子,过几天来看你。”
“我又学会了一种新的糕点,回来的时候提前电话给我,我做给你吃。”
“说得我都谗了,那我后天就回来。”
“好。”
许言温软轻柔的声音,就像有效的止疼药一样,从小到大,都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让她平静下来。
许言,或许我是真的不适合爱情。
许诺对着阳光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的将心里那个装着顾子夕的地方压缩再压缩。
“我等了你很久。”许诺晃荡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暗,洛简在这里,等了她差不多三小时了。
“都这时间了,配合调查也不是时候吧。”许诺将包包甩在肩膀上,看着脸上有些倦意的洛简,神色淡淡的说道。
“说话别这么带刺行吗?是他冤枉你,又不是我冤枉你。”洛简对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不禁感觉到头痛。
“如果我用一丘之貉这个词,你会不会觉得你被冤枉了?”许诺轻挑眉梢,玩味的看着他。
“会。”洛简重重的点了点头:“找个地方坐坐吧,我都站了三小时了,还被社区保安当做疑似流窜份子,对我保持着高度警备的状态。”
“看来,你也为我们社区的安全做了一份贡献了。”许诺不由得轻笑,用手指了指旁边树下的木椅:“就那儿坐吧。”
“我说许大小姐,你就这样招待我?”洛简不由得气结。
“不想坐的话,那我就上去了。”许诺轻扯嘴角,转身往里走去。
“坐吧坐吧。”洛简率先走过去,在木椅上坐了下来。
在许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后,他看着许诺认真的说道:“他知道不是你。”
“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许诺轻轻摇头。
“好,那就不谈这个问题。”洛简点了点头,很直接说道:“我找你原本也不是谈这个问题。”
“那你找我是谈什么问题?”许诺漫不经心的问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谈案子的事。”洛简直直的看着她。
许诺微微一愣,将手放回到膝盖上,抬头看着洛简:“案子已经被人家用了,公司也有第二套备选方案,还有什么需要谈的?”
“只有我们做创意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珍惜自己的心血。所以,不论别人怎么想,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洛简看着她,严肃而认真的说道:“而我们做创意的人大约都有个毛病,在看过更好的东西后,很难忍受自己降低标准去接受一个替代品。”
许诺定定的看着他,眸底涌动着一股莫名的东西——信任,居然来自于这个曾经的对手、只带了她一个半月的上司。
居然是她一度认为,帮着齐微打压自己的上司——是该觉得感动?还是该觉得好笑?
“你居然信我,当真是不容易。”半晌之后,许诺才开口说话——声音里,流动着的淡淡情绪,已不若刚才的淡然平静。
“我不算什么好人,但在对看人这方面,还没什么障碍。”洛简淡然而笑,看着许诺定定的说道:“所以,齐微的创意我看不中;所以,你的创意我觉得可惜;所以,我们应该重新做一套创意,恶心死那些偷东西的人。”
许诺微微皱眉,似乎在分析他的目的。
“这是一场战争、你和齐微的、顾氏和卓雅的。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无论是个人还是团队,都不能不战而退。”
“我们可以允许工作的失误,却不能允许失误之后就放弃;方案被偷,不过是这场战争的一个插曲,而这场战争并不因为这场插曲而结束;这场输赢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分出胜负;在这个局里,你该有自己的锐气和坚持。”
“而且,就算最终还是决定离开,难道,你就这样在他的怀疑里,灰溜溜的走?”
“莫里安带出来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莫里安的风格,不到最后绝不认输;莫里安的气质,就算输,也要输得有气势。而你,不该让他失望——你该是他的骄傲;你也该有你自己的骄傲。”
洛简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月色下,神色淡然的许诺,认真的说道:“我希望,我们的坚持,能改变这场竟争的格局——何况,你怎么能用自己的创意,去让莫里安的对手赢?”
“你好好儿想想,想通了,给我电话。”洛简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后,转身慢慢往外走去。
能说的话,他都说了。唯一没有提起的,是顾子夕——他不知道在被顾子夕那样的怀疑后,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名字,会不会让她失去理智直接拒绝。
毕竟,在他的认识里,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女人在爱情里栽了跟头后,很难一下子站起来——特别是象她这种年轻的女孩子。
所以,他是真的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顾子夕。
除此之外,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他是信任她的,希望这样一个有才华的女孩,能够经得住打压和磨励、能够在重压之下成长起来。
每一个做创意的人,从出道到出名,中间的被打压、被歪曲、创意强行拿走算在别人头上,这些事情都会遇到,挺不过去的,便在这一行销声匿迹了;挺过去的,便慢慢有了江湖地位,成为行业翘楚。
他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关,即便这一次的事件里,最让她伤怀的,或许还有爱情里信任的出离。
他想,她应该能挺过去吧,至少,莫里安不会看着她就此被打跨。
想到这里,洛简觉得事情的转机还是挺大的,当下加快了脚步往外走去。
在街上转悠了一下午的许诺,现在只想将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她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往楼道里走去,回到公寓,踢掉鞋子,冲了澡后,便上床睡觉——任何的事情,都等她睡起来再说吧,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找过她了?”顾子夕递给洛简一直烟,看着他低声问道。
“恩,精神很差,反应也不如以前敏锐。以前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她都能迅速的驳回来;现在我说一堆话,她都没什么反应。”洛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子夕吐了一口烟圈,沉默着不说话。
“公司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洛简问道。
“两份记录只有两处不同,就是那晚我去许诺办公室、早上离开的两条记录,第一份没有了,第二份又出现了。”顾子夕点了点头,眸色一片阴沉。
“从他提供的第二份记录来看,他既然能修过来,说明他认为你没看过第一份;也说明,他认为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洛简看着顾子夕,神情里不免出现一丝紧张的神色:“那么,现在我们是报警?还是?”
“如果报警,许诺必然会被牵进去。对她,不好。”顾子夕吐着烟圈摇了摇头,对洛简说道:“找私家侦探,让他们动用各种手段来查清楚。”
“好。”洛简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在刘亮那边,暂时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当然。”顾子夕点了点头。
在抽完手中的烟后才离开了办公室,开着车去了许诺的住处——依然没有上去,只是依在车门边抽着烟,抬头着16楼,她的窗户仍然一片黑暗。
自认识她以来,她从没早于晚上12点睡觉,有时候是加班、有时候是看资料、有时候是看漫画,睡觉的生物钟早调到了12点以后。
可这段时间,他晚上来过不下三次,每一次,她房间的灯都是黑的——许诺,是不是又将自己藏在黑暗里?许诺,有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哭?
许诺,原本想得好好的,我们要重新开始,却做出这么混帐的事情。
许诺,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让你开始不信任爱情?让你退回到自己的壳里?
顾子夕沉沉的叹了口气,将手上最后一支烟掐灭后,朝着她的房间凝眸看了一会儿后,才拉开车门、上车、发动车子,慢慢的,将车驶出小区——自昏暗的小路驶入明亮的大街,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变得明亮。
与许诺的关系走到现在,他竟想不出办法,竟找不到与她重新开始的路径。
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游游荡荡许久,偶尔想起,那次将梓诺一个人扔在医院后,被许诺大骂一通的事,当下又加快了车速往回开去——虽然她不在身边,却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