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正面回答楚雁潮提出的问题。自尊心使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煞有介事地“培养展对象”之前并未讨得明确的令箭,而组织纪律又提醒她不可假传圣旨,便索性放着胆子做了一个大得没边儿而又不留把柄的许诺:“楚老师,您不要有任何顾虑,对每个有入党要求又符合条件的同志,党的大门都是敞开的!党,是我们的母亲啊!”
楚雁潮又是一阵激动。他确信,郑晓京是代表着党组织来关怀他这个徘徊在党的门外的青年;那么,他现在所面对就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母亲”了。儿子对母亲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觉得要倾吐心中的疑虑是那么困难!
“组织上……审查过我的历史吗?”他试探地问。
“历史?”郑晓京觉得奇怪,“一个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青年,还能有什么复杂的历史啊?”
“哦,我说的是……我的家庭。”
“您的家庭很简单嘛,职员出身,您的母亲是小学教员,还有一个姐姐在……在商店里做会计工作。就这些嘛!”
郑晓京回答得很准确,看来,她对班主任做过一番起码的调查研究。但这并不全面,以致楚雁潮不得不提醒她:“还有,我的父亲……”
郑晓京一愣:“我印象中好像您没有父亲?”
“一个人怎么能没有父亲!”楚雁潮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从童年时期起他就不能忍受邻家的小孩和同学们认为他“没有父亲”的侮辱。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喊”出来的这句话却声音非常低,而且显得沙哑,“我有父亲,但是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在履历表上都填过的,组织上不了解吗?”
他的脸涨得紫红,期待地望着党的代表。他希望郑晓京再仔细回想一下,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些情况,组织上都掌握,并不成为你入党的障碍。那么,他会毫无矫饰地立即流下热泪,而不管最终能否成为一名**员,也为卸下一个沉重的精神负担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很遗憾,他等了一秒、两秒……一直等了很久,两眼直直地望着,却没有等到他所希望的回答。
权力虽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郑晓京并没有看过楚雁潮的档案——那种被某些人称之为“生死簿”的东西。现在,她为自己准备不足而贸然采取的行动感到隐隐的恐慌,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又促使她想探究未知的一切。
“您的父亲,”她预感到那一定是个不妙的角色,只能往坏的方面猜测,“是地主?资本家?”
“不是……”楚雁潮的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也许仅仅嘴唇在嚅动。
“右派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