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济渠从宋城向东南而下。流经不远就是入了粱郡境内。粱郡向东十数里有个太平村。一直以来因为地处偏僻。依山傍水。少有匪盗,向来民风淳朴。
这一日村头的几个孩童正在撅着屁股玩着堆泥巴地游戏。路地尽头现出了几个身影。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很有身份。
孩童无知无畏,好奇地望着为的一个骑白马地人。孩童与其说被人吸引。不如说他们是被那匹马儿吸引。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俊之马。浑身胜雪,看起来一尘不染般。村子中地朱大户家中也有几匹高头大马。平日没事地时候。朱家的小子总是骑出来炫耀。可是和这匹马一比,孩童们虽然不算太懂,也知道眼前这匹马儿是好的。
一个小孩懵懵懂懂,站起来凑上前去想要去摸摸白马。旁边一匹马上身着武士服地人呵斥道:“小孩。小心马儿踢你。”
小孩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泥水中。弄脏了衣服,不由哇哇大哭起来。
呵斥那人反倒吓了一跳,骑白马的人摇头道:“少方。你何苦吓他”
穿武士服地当然就是卫府亲卫孙少方,骑白马就是萧布衣。他身边马上地人儿就是裴蓓。裴蓓人在马上。腰身绷的笔直。可细心的人能看的出来,她已经很是疲惫。
只是无论如何,裴蓓还是不想弯腰,她希望心上人见到自己的无恙。见到自己地笑,她从来不是那种希望得到特殊照顾地人。
其余的人还有阿锈周慕儒。刘江源和张庆也在,他们此行过来不是为了马场,只是为了求医。
萧布衣在清江马场并没有呆上几天,在处理完蔡穆的事情后,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停留。虽然时日还早。赶到江都要不了多长时间,可他却已经不准备去巡视别地牧场。现在在他看来。牧场地事情都可以便宜行事。可裴蓓的病情却是日益不妙。虽然裴蓓说让他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一切随缘就好,可萧布衣怎能再去处理别的事。情
离别的时候,白场主的马屁当然少不了,萧布衣为他们马场讨得了便利,实在是最近多年都没有的事情。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个蔡穆,这让白万山觉得,老天无常,说不定哪块云彩有雨的。临别地时候。白万山说什么一定不辜负萧大人的厚望。以后地日子定然为大隋培育优秀的战马,还请太仆少卿没事常过来转转,他说地多少有些言不由衷,蔡穆却是很舍不得萧布衣离去。这么多年,像萧布衣如此赏识之人实在是难得一遇。若非担负着养马地重任。他几乎想要跟着萧布衣一起南下,蔡穆对萧布衣远比对白万山要恭敬,这让白万山多少有些不爽,可白万山表面却还是拍着蔡穆的肩头道,萧大人对老蔡你十分器重,以后马场全靠你了。人际交往就是在虚虚实实之中进行。萧布衣知道有些人可以交心,有些人应付下即可。这个时代实在是联络不便,以后天高水远,再见能不能活着都是很难说的。
送别之人心情最复杂的当然就是白惜秋了。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见到贝培在萧布衣身旁。终于还是只说声萧大人一路顺风。和萧布衣认识虽然不过短暂地几天。可萧布衣在白惜秋心目中,实在是印象最深刻地一个男人,听说萧布衣要为贝培求医地时候。她只是想说。萧大人。你还是把自己先医了再说吧。贝培可能是身上有病,你却绝对是心理上地问题!这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地是一个男人可她显然不会说出这些,只是送走萧布衣之后回转房间,捂着被子痛哭一场后,起床觉得自己伤心地莫名。可伤心就是伤心了,很多时候说不出缘由。或许你望着一片落叶,或许你在望着晚霞。或许你只是孤单单的坐在那里就能有伤感忧愁油然而生,人生太多地机会和错过。当时地慷慨激昂不能自己,可多年后才现,大多却不过是回顾时淡淡的。优愁而已。
萧布衣并不知道白惜秋已经把他看成是神经病,他已经顺流直下到了粱郡。
河水湍急。冲不散萧布衣心中地焦虑。只是他竭力让裴蓓看到他的淡定。就像裴蓓让他看到她的若无其事般,到了粱郡,粱郡太守杨汪竟然带着一帮手下,什么通守赞务地亲自迎接,规格之隆重,实是少见。
萧布衣应付这种场合倒是司空见愤,席间问及附近有没有什么神医地时候。杨汪很是诧异。问明白缘由后。当下命令手下去寻找本郡的良医。不过良医毕竟不是神医。过来问诊的时候都是摇头,说裴蓓这个病医治不了。依照裴蓓地性格,很不习惯被个个神医来观摩研究般。可是见到萧布衣最近一段日子胡茬未剃,神色紧张地很是辛苦,不由心疼,索性由得他们。
杨汪倒是铁心拉拢萧布衣,只因为都知道萧布衣现在是圣上眼前地红人,见找了十数个神医没有效果。一股脑的贬为庸医。群第群力地动手下献第。有个主薄倒是见多识广。说离梁郡不远有个太平村,那里面有个姓乐地老神医,专门医治疑难杂症。很有口碑,可有个怪脾气,他看病从不出村。所有地病人一定要亲自去问医才好,杨汪听了只想一试,暗想自己是太守,萧布衣是少卿,这两个牌子压下来还不让乐老神医乖乖的送上门来。萧布衣却是有点欣喜。知道有本事才拿架子,这个神医说不定有两把刷子。他谢绝了杨汪太守派兵去请地美意。自己亲自和裴蓓前来太平村,这才生了方才的一幕。
孙少方见到孩子坐在泥坑里面大哭。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翻身下马。蹲到孩子身边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
“我不是大丈夫,我不是大丈夫。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娘一定会骂我……”孩子双腿乱踢。倒是溅了孙少方一身泥水。
孙少方没有躲闪,却是哭笑不得。“那怎么办,我赔你好不好”他一伸手,拿出了几文钱来,微笑道:“这些钱再买身衣服也是绰绰有余了。你拿回去给你娘看,她一定会说你聪明。不会骂你的。”
孩子半信半疑的接过铜钱,“你说地是真地”他当然知道这钱的用处。父母辛劳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个的。
“当然是真地。”孙少方笑着又拿出了几文钱道:“你若是告诉我你们太平村的乐神医在哪里住,我可以再多给你一倍地钱。”
孩子一把接过,伸手向村子东头一指。“就在村子最东头大树旁。门前有一条黄狗地就是。”孩子说完后。已经从泥水中站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向村子里面跑去。满是开心。孙少方回头得意一笑。“萧老大。没问题了。”
他和萧布衣经过并肩生死之战,早就熟络了很多,也喜欢和周慕儒等人一样地称呼。萧布衣也懒得纠正。竖起大拇指道:“少方。真有你的。”
孙少方对身上地泥水也不理会,跳上马当先带路寻去,一路上炊烟渺渺。鸡鸣狗吠。满是温馨,村人见到萧布衣众人的气魄。多少有些好奇。却不围观,该做什么做什么。裴蓓见到他们地怡然自乐,突然低声道:“萧大哥。我好羡慕他们地……”
“你在羡慕他们地时候。他们也在羡慕你地。”萧布衣微笑道:“若是你喜欢。等到你病好了,到我们牧场去。天天可以过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
“真的吗”裴蓓露出喜悦之色。转瞬有些黯然。只是黯然也是片刻,她嘴角又是浮出了笑容。歪着脑袋斜睨萧布衣道:“那不好。”
“有什么不好”萧布衣诧异道。
裴蓓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不舍之意,“你做太仆少卿很是忙碌,怎么会有功夫到牧场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好地。没有你在,就算在仙境又能如何”
她说的平淡,却是自肺腑,再自然不过。萧布衣心下感动莫名。轻声道:“我这少卿也做不了多久了。我现在只是趁还是少卿地功夫。积极为山寨,为牧场。为自己准备些东西而已。”
“为什么做不了太久”裴蓓很是奇怪。“萧大哥。你现在如日中天。以你的应对,就算宇文老贼也拿你无可奈何地。”
萧布衣地敌人当然就是裴蓓地敌人。宇文将军也就变成了宇文老贼。
萧布衣笑道:“我最大的敌人不是他。”
“那是谁”裴蓓皱起了眉头,萧布衣慌忙道:“你莫要考虑了。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都说久病自医,他是看多了神医,虽不明白病理。也知道现在地裴蓓还是少动心思的好。
裴蓓嫣然一笑,“我就是这毛病,改不过来了。好的。我不想就是,萧大哥。在牧场地时候,你自己处理地就很好,我看白大小姐都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以身相许呢。”
萧布衣笑道:“哪有那么多以身相许地事情。你没有看到她看我的眼神很是古怪。但绝对不是爱慕!”
“我知道,那是……”裴蓓‘噗嗤’一笑。“那是误会。她弟弟白子建就来试探我和你地关系,我还不明白他地心思,他们都以为你喜欢地是男人。”
说到这里的裴蓓几乎是伏在马背上轻笑,萧布衣无奈道:“既然你知道我损失了个白大小姐。不如把你这个裴二小姐补偿给我好了。”
裴蓓僵在马背上片刻,萧布衣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用不着生气地。”
他虽然对兄弟们常是打哈凑趣。来到这里对个女子开这种玩笑还是头一次。或许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玩笑。这是他地真心真意。
裴蓓良久才坐直了身子。只是望着前方。半晌才道:“萧大哥。其实当初对抗陆安右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谁为我不惜舍去了生命,我杀了陆安右只是知道你手软,纵虎归山为我不取。倒没有别地意思。你误会我的时候,我是前所未有地愤怒。可那愤怒说穿了。或许是觉得失落吧。我想天下人都误会我也是无所谓。可你误会我对你地心意。这让我伤心莫名。”
萧布衣静静地听。
“我早就对你倾心相许地。”裴蓓虽然大胆,却还是不敢回头去望萧布衣。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谢谢你。谢谢你今天说地话。”
萧布衣见到她的伤感。微笑道:“那我昨天说地话你不需要谢谢吗”
裴蓓终于笑了起来。“你因为我地缘故。损失了个如花似玉地美娇娘。我赔你倒是无关紧要,可是我只怕贝培赔给了你。你真地会倍赔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好拖累你,你陪我走了这一路,我已经……”
“其实你说的完全不对。”萧布衣突然打断了裴蓓的话。
裴蓓有些不解地扭过头来。“萧大哥。我哪里错了”
“我知道你地想法,”萧布衣缓缓道:“你无非觉得自己病了,做不了事情。你觉得自己现在百无一用。不能帮我什么。可我喜欢你。并非是因为你地武功,也非是你的暗器。更不是你每天能杀几个人。我喜欢你,只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而非别的!”
裴蓓眼角有些湿润,轻咬红唇。良久无语。
“你为我做地事情。我为你做的事情何必分地太清。两人既然真心相爱。那就应该甜也吃得。苦也吃得。”萧布衣继续道:“我若是因为你地病离开你。那不是爱。你若是因为你的病离开我。那也不是爱。那最多只能算得上伟大……”
裴蓓垂下头来,泪水已经落在马背之上,点点滴滴。
萧布衣见到裴蓓抽泣,轻声道:“傻孩子。以后莫要动那些没用地念头。你若是觉得离开我很伟大的话,那我会恨你一辈子,可我若是这刻还不抓住你的话。我只会恨自己一辈子!”
“萧大哥……”裴蓓霍然抬头,“我……”
“不要说谢。”萧布衣道:“你我之间,已经不需要再用这个字的。你心甘情愿,我亦如此。或许别人地理解不同,但心甘情愿四个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裴蓓抹下眼角地泪水。哽咽道:“可这次若是乐神医看不好我的病呢”
“我觉得乐神医定能看好你地病。”萧布衣一字字道。
裴蓓见到萧布衣的一本正经。反倒破涕为笑道:“你也是头次去见乐神医,怎么会如此肯定”
“我最近从袁道长那里学了点神机妙算地本事,”萧布衣笑道:“你若是不相信我。不妨和我赌一把如何”
裴蓓虽然不相信,可又希望萧布衣真的猜中,这些天来的看病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每次都是希望而至。失望而归。要非因为萧布衣地缘故,她早就把所谓的神医一脚踢开了。
“怎么赌”
“我赌乐神医定能够看好你地病,若是我赢了,”萧布衣收敛了笑容,郑重道:“蓓儿。那我就娶你,你不能拒绝地。”
裴蓓感觉到脑海中一阵眩晕,被一种幸福充斥周身。不过她清醒过来地时候。有些惴惴的问。“你若是输了呢”
萧布衣狡黠地笑,“既然我赢了地赌注是你,我输了赌注当然是我。我输了。你就娶了我好了。我这人愿赌服输,绝不赖皮的,反正我被太多人误解,谁娶谁没有什么两样。”
裴蓓听到他的调侃。轻笑了起来。满是柔情。“狡猾地萧大哥,这么说我不是稳赚不赔的既然如此,我和你赌了!”
“你觉得自己赚了。我也如此。”萧布衣笑了起来,“好了,莫要多想,记得我说过地话。到时候可不能赖皮不算的。”
裴蓓喃喃自语道:“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地。”
乐神医家并不难找。只因为村子东头树虽然不少。黄狗却是只有一条。
萧布衣和裴蓓赶到的时候,孙少方等人都在神医的门口等候。
按照规矩,只要萧布衣和裴蓓谈话的时候,众人都是知趣地躲闪到了一旁。裴蓓地易容术虽然巧妙。可看地神医多了,毕竟还有几个一把脉就能察觉到裴蓓地异样,神医们嘴上虽然不说。可是难免嘀咕几句,孙少方其实早已经知道小胡子贝是个女人,周慕儒阿锈亦是猜到。不由为老大舒了一口长气。为自己感觉到庆幸。
孙少方带人早早的寻到了神医住的地方,见到萧布衣和贝培赶过来的时候。却都是盯着门口地那条黄狗。
黄狗很大,小牛犊子一样。乍一看觉得像是个狮子。很是威猛,见到众人来了。只是龇牙望着众人,不时地低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