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双方刚一开始接触,旭子就敏锐地觉察到了眼前这支流寇和他以往征剿的那些大不相同改进过后的草原骑兵驰射战术一直是他用以对付农民军的绝招,对方平素训练的粗疏和身上过于单薄的铠甲导致他们很难在箭雨中坚持半柱香时间而士气不散一旦士气降低到底线,这些没有军纪约束的流寇们往往会放下兵器四散奔逃,根本身边同伴的死活
这几年来,从黎阳到历城,再从历城到瓦岗,凭借着驰射和骑兵突袭相互配合,旭子几乎没遇到过敌手他所向披靡,百战百胜,敌人能在他面前保持平局都足以自傲仅有的两次平局都生在瓦岗军身上,第一次是于泰山脚下,他和秦叔宝所率领的一千余齐郡弟兄遭遇到了徐茂功所部瓦岗精锐,双方审时度势后选择了各让一步另一次生在运河边,程知节凭着个人的血勇及麾下士卒破釜沉舟的决心挽救了溃局在旭子心目中,徐、程二人都是难得的英雄豪杰,他们二人率领部属挡住自己的骑兵突击理所当然但残暴好杀的张金称显然不在他心目中的认可的范围内于旭子眼里,杀师仇敌张金称不过是个头脑简单,为人龌龊的土匪流氓,这种人和他过去剿灭过的裴长才、齐国远等一样,最大的本领是欺负周边老实本分的平民百姓,与朝廷正规军作战,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战场的形势展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在骤然而来的打击面前,张金称部的确生了混乱但随后,这支铠甲残破,兵器参差不齐的队伍便向武装到牙齿的官军起了反攻李旭及时地调整战术,用骑兵将张部分割成数段局部范围内,预料中的溃退确有生,将近三分之一的流寇不战而逃但留下来的将近半数的喽啰兵们在明知道胜利无望的情况下非但没有放弃抵抗,而是焕出一种比胜负未分之前还强悍的战斗力
那些绝望的喽啰兵们各自为战,彼此无法做出有效配合但每个人出手的招术都狠辣异常,根本不考虑自己的生死那些人唱着各种各样的俚歌,有的欢快,有的悲壮,节奏一点也不整齐,但他们在全心全意地高歌,仿佛把死亡当成了一场即将开始的盛宴
“不要围住他们,放开一条缺口!”李旭不得不亲自冲到第一线,对战斗目的进行调整全歼这支流寇队伍的代价太大,为了汾阳军的将来展着想,他不得不给对手一个逃生的希望传令兵把主帅的意图及时地用角声送了出去,正在试图将敌军分割包围的骑兵们闻令让开了向南的一面,给流寇们留出了一条足够宽的生存通道让大伙始料不及的是,并没有更多的喽啰退出战场,敌人的动作越来约疯狂,如醉如痴
“先诛恶,协从不问!”在探明敌军已经没有其他力量隐藏在附近后,李旭策马加入战团眼前这种情况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参与过的虎牢关之战,当年的右武侯大将军李子雄就是凭着着一伙死士硬缠住了宇文述的中军和左翼,然后带领另一支兵马将隋军右翼生生击溃若不是他及时做出了反击,宇文述的四十万大军差点被人数不及自己五分之一的对方打垮
事隔多年,同样的情况再次生于他的眼前张金称的部属训练程度远不及李子雄的麾下,但他们的脸上带着同样的决然他们笨拙的战斗技巧在高速而来的骑兵面前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般不堪一击,他们顽强的战斗意志却像一头头受了伤的孤狼,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还对方以颜色
双方从开始接触到陷入混战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事,但在这短短数息之间,流寇倒下了将近五千,汾阳精骑也战死了一千有余这样的交换比例李旭无法承受,他训练一名骑兵至少需要半年多时间,而对方只要攻破几个堡寨,就可协裹数以万计百姓入伙
“大帅有令,先诛恶,协从不问!”传令兵及时地将李旭的命令送遍整个战场带队的校尉、旅率们闻令后再度调整战斗策略,放弃与普通喽啰兵的纠缠,优先照顾那些衣甲看上去比较光鲜的强盗头目这次调整起到了一定效果,随着一个个头目和老兵的倒下,张金称部逃离战场的人越来越多但留下来死战的却越强悍骑兵们每朝胜利接近一步,几乎都要付出几十名,甚至上百名袍泽为代价
“斩了那些战旗!跟我去砍了敌人的战旗”李旭没时间再犹豫,策马急冲他身边的将士轰然响应,以主帅为矛尖组成一个楔型攻击队列刚刚痊愈归队的周大牛护在了李旭的左侧,雄武营来投的柳屹护住了李旭的右侧从塞外归来司仓参军的张季急于立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紧紧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张参军,你成么?”与张季并肩而行的亲兵队正罗远关切地问从对方青白的脸色上,他知道眼前这个跟主帅有很深交情,曾经押送大批财物从塞外丹归来的司仓参军肯定是第一次上战场虽然此人的骑术很好,但拿刀的姿势明显有些僵硬这是因为难以适应战场上的紧张气氛所致,当年他跟在远房哥哥罗士信身后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我过誓要报答李将军!”张季的嗓音有些颤他尽力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若不是当年他收留了我,我现在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们行,我一定也行!”
“把头压低,贴紧马脖子小心流矢,如果受了伤,就向队伍边缘撤,千万别掉下马背!”亲兵队正罗远见无法劝张季离开,笑着叮嘱他很喜欢自己这位同伴,与其他文职军官不同,这位曾经在塞外生活多年的参军大人身上带着一股塞上民族特有的率直此人曾经与主将失去联系多年,却一直没有私吞主将的任何财物这种品质在中原的商贩中也有,却绝不多见
他们二人跟在队伍的最末,冲入敌军之中最前方的主帅所向披靡,整支队伍也锐不可挡李旭奋力砍倒了一面战旗,周大牛和柳屹二人用战马踏翻了试图冲上前护旗的死士陆续冲上前的骑兵们纷纷挥刀,将自己身边的喽啰兵们一一砍倒流矢在他们身边呼啸,竹枪和木棒乱纷纷地从战马两侧闪过,犹如正在移动的丛林李旭拨转马头,从丛林的另一侧冲了出去整支队伍像长槊一般将敌阵刺穿,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左前方!”李旭刀尖前压,指向另一面敌军的战旗整支队伍如怒龙般转了个身,跟着他扑向正在负隅顽抗的另一伙喽啰兵马蹄踏过被红血融化了的白雪,溅起万点粉色的泥浆骑兵们屏住呼吸,高高地举起横刀
那面战旗下的头目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看到李旭策马杀来,非但不躲避,反而主动迎上前,以长枪和弯刀相对“杀一个够本!”“老子已经赚足了!”大小喽啰们嚷嚷着,跟在头目身后举起木棒、镰刀敌我双方很快撞到了一处,金属敲击声和人的呐喊声交织,红雾弥漫,给天地间所有事物镀上一层粉色
李旭只用两招便将那名头目砍倒,对方看上去年龄比他还小,在被长刀砍中脖颈的那一刻,满脸诧异生命的迹象很快从他的脸上溜走,倒地之前,他张开了嘴巴,似乎想笑,但从口中喷出的全是血
“少当家!”张季听见有人在哭喊,撕心裂肺那哭声却令他心里猛地一松,手中的弯刀也挥舞得愈顺畅因为处于队伍末尾,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在观战,很少有机会出手偶尔有一两个倒霉蛋从战马旁边晃过,张季急挥弯刀,迅速在对方身上切开一道尺许长的裂口部落里所有的男人都有上战场的义务,在草原上这些年,胡人的招术他没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