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的事情,老夫这些天看了些卷宗,倒是越看越觉得有味道了。”
听苏昊说起公事,李贽淡淡地笑着应道。
“此话怎讲?”苏昊问道。
李贽摊开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大纸,对苏昊说道:“改之,你来看,这是老夫与耕书这些天通过整理卷宗画出来的豪强关系图,从这张图上看,汝宁各州县的豪强和官员互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把所有的线都连起来,真可谓是密如蛛网啊。”
李贽说的耕书,便是落魄举人周汝员,这是周汝员的字。这些天,正是周汝员与李贽一道,阅读了从汝宁府衙借来的各种案卷,从中剖析有关汝宁豪强地主盘剥百姓的脉络。周汝员其人身居社会底层多年,对于民间的各种丑恶现象都非常了解,所以才能够与李贽一道绘制出了这样一幅关系图。
苏昊趴到这图上,只看了一小半,就觉得头晕目眩了,正如李贽所说,图上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无法理出一个脉络来— 。时而是张三与李四有某种联系,时而又是李四与王五有某种联系,三绕两绕,最后已经完全看不出谁与谁是什么样的关系了。
“怎么会这么复杂?”苏昊奇怪地问道。
李贽道:“这正是老夫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啊。这大明官场,无官不贪,可以说是老少皆知的事情了。但别的地方的官员贪腐,或是自己一个人贪,或是与三五同僚串通起来贪,或是与上司、下属勾结起来贪,一个案子查下来,最多也就能够涉及到一二十人,条理很清楚。
汝宁府就不一样了,全府各州县的官员。沆瀣一气,随便一个案子,都会涉及到四五个县的人物,绕来绕去,最后就让你查无可查。在此之前,朝廷也曾派过官员下来查案,但始终查不下去,原因也就在于此。”
“原来如此。”苏昊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此前,苏昊对于汝宁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知道汝宁府有一些豪强地主与官府相勾结。通过诱人赌博、放高利贷等手法,将普通农民逐渐推向破产的深渊。许多农民就是因为还不起高利贷,不得不将自己的土地和房屋抵给地主,从而沦落为佃农。
像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州府也是存在的,但不像汝宁这样普遍。朝廷里那些重臣们对于这些事也有所耳闻,但具体到汝宁来查办时,却找不到什么证据。屡屡是费了很大的劲,只能打几只小苍蝇。打不到真正的大老虎。
听李贽这样介绍之后,苏昊大致明白了一些原因,那就是在汝宁府存在着一个自上而下、纵横交织的贪腐团伙,他们互相帮忙。把一个坑害农民的过程分解成无数个小环节,谁要想查清楚一件事的由来,就必须把这个环节上的每一个主体都找齐,而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建立起这样复杂的一个犯罪网络。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还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核心来进行主导。苏昊不禁有些感慨,如果这些人把这种智慧用于正道。大明岂会这样日渐衰落下去呢?
“既然是查无可查,那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呢?”苏昊笑着问道。
李贽道:“说是查无可查,其实也是事在人为。把所有的案子放在一起,慢慢地琢磨,自然就能够琢磨出其中的奥妙了。老夫与耕书这些天尽在忙这件事了。对了,薛勇也给老夫提供了不少线索,据说,有些线索还是程仪之父早先查案留下来的。”
“希望我们能够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也能让程大人在九泉之下瞑目了。”苏昊说道。
李贽道:“现在线索虽然已经理清楚了,但要坐实这些人的罪行,还需要有证据才行。这张大网,牵一而动全身,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目,只怕不便深究下去。这就是时下我们遇到的难题了。”
李贽说是难题的事情,苏昊自忖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的。他虽然是个穿越者,但所擅长的只是科技,而不是阴谋诡计,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是甘拜下风的。他知道,李贽说遇到了难题,其实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古代的智囊都有这样的毛病,就是在献出一个好计策之前,先要夸大一下困难,从而显示出自己的高明。
苏昊与李贽相处日久,已经了解李贽的说话习惯了,他呵呵笑道:“对此难题,先生可有何妙计教我?”
李贽用手抚着颌下的几根胡子,缓缓地说道:“要破此局,其实也容易,那就是找一个薄弱之处,先把它挑开,然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把整个网都撞破了。”
“先生觉得,哪个地方算是薄弱之处呢?”苏昊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