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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巧计可使狼变羊

“朕不服老不成啊,史相,朕原本便不是什么好天子,累得你在外替朕背骂名……我看竑儿英武,不类于我,不如把帝位传与他,免得误了天下大事……”

说到此事时,赵扩话语有些断续,他原本不是一个聪明之人,如何措辞来说服史弥远,让他极为困惑。

“此事万万不可。”史弥远还没有说话,一个声音先在门口响了起来,声音尖锐高亢,赵扩听了之后,在榻上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以背对着来人。

来的正是他的皇后杨氏。

虽然也已经年纪大了,但杨皇后保养得仍如三十余许一般,她脸上带着薄嗔,一双杏目瞪得老大。

迈着快捷的脚步来到天子御榻之前,她扫了周围的内铛、使女与御眼一眼,用鼻音哼了一声:“出去!”

这些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出了大殿,大殿之中只剩下天子、史弥远与她。史弥远与她交换了一个眼色,杨皇后咬着唇,坐在天子榻前。

“陛下。”

“你如何来了,朕有病气,莫传与你了。”听得杨皇后呼唤,赵扩不得不转过头来,淡淡地说道。

“陛下还是在疑臣妾么?”杨皇后悲呼一声,眼圈便红了,珠泪盈盈,自两腮边落了下来。她久掌后宫,原本养出了一国之母的气质,但在天子赵扩面前,却还如当初二人在太皇太后吴氏身边初会时一般娇怯。

这神情让天子有些不忍,但又想起夭亡的儿子赵坻,那丝不忍便散去了。

“臣妾……冤啊!”见天子不做声,分明是默认了,杨皇后呼了一声,泪如雨下。

她接皇子赵坻接入自己宫殿之中,结果皇子却莫明其妙夭亡,举世俱疑心于她,唯有她自家才明白,她真的没有谋害皇子。

天子赵扩开始剧烈地咳嗽,史弥远又向皇后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御床说道:“陛下,臣请告退。”

“退下吧,退下吧,你们都退下……”赵扩有些无奈地说道。

给杨皇后这般一闹,无论如何,今天他都不可能说服史弥远支持他内禅退位了。

大宋一朝,相权极重,丞相领袖群臣,若是得不到他的支持,天子的方针策略便极难施行。故此,赵扩也只能暂且按捺,在病榻之上等待更好时机了。

有关天子想要内禅的消息,不知是被哪个宫女或者内铛传了出去,皇子赵竑自是鼓舞庆幸,而沂王嗣子赵贵诚,则仿佛丝毫不知道此事一般。他安坐钓鱼台,每日里便是读书习字,早晨起来的时候会小跑着活动身体,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安于担当这个闲散亲王了。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封封密信,通过霍重城、秦大石发了出去。

北方石抹广彦开始加大了与胡人的贸易交易,自胡人处收购大量羊毛,并且传授胡人定居放牧的技艺。因为长期合作,石抹广彦已经与胡人有了极密切的联系,在年迈保守同时也更难应付的木华黎死后,他的儿子、向来与石抹广彦有交谊的孛鲁成了胡人负责经营金国的太师兼国王,他比起木华黎要好说服些,对于让胡人定居放牧之事极感兴趣——以往胡人游牧,逐水草而生,每至冬季,总免不了冻馁之苦,而定居放牧,种植牧草,圈养牲畜,则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变这种情形。而且,以往养羊,不过是为了羊皮与羊肉,如今每隔些时日便可剪一次羊毛,自石抹广彦处换来烈酒、器物,这让孛鲁极是满意。毕竟,如今胡人能抢掳的地方几乎抢掳遍了,便是人口也抓不得许多来与石抹广彦交易。

在这几年的人口交易中,石抹广彦自燕云之地带走了十五万左右青壮,燕云之地原本经过胡人屠戮所剩便无几,如今更是渺无人烟。若不是石抹广彦的交易,这十五万青壮只怕也难逃一死。

铁木真忙着经营西域,这两年又回转头来盯着西夏,故此无暇东顾,否则的话,以他的眼光,自然会对改变胡人习俗的定居放牧心存疑虑:不再骑着马儿四处游牧,却在固定的屋子里过着闲适的生活,这还是胡人么?

这却是比鸦片、加铅盐隐藏得更为深的手段了,当胡人安于享乐之后,他们便再也骑不得战马拉不得弯弓,失去了游牧强盗的那种无拘无束的天性,就会变得温顺驯服。当他们完全驯服之时,便是收割开始之日。

自胡人处换来的羊毛,被送到流求,又成为流求一项新物产:流求毯。因为胡人所牧之羊毛粗的缘故,纺不得细腻的呢绒,却可以织成上好的毛毯。这些毛毯因为有着各式花案纹理,极受大宋、倭国和高丽人欢喜,而胡人自己,也对这种价格便宜更为舒适的流求毯情有独衷。石抹广彦是嘉定十六年一月自胡人处换得第一批羊毛的,十六年七月时,这批羊毛便变成了毛毯,自流求经耽罗中转,运回直沽,呈现在孛鲁面前。

胡人粗鄙,只知道这流求毯是上好之物,却没有想到,他们卖给石抹广彦的羊毛与石抹广彦卖回来的流求毯,双方价钱相差至少五倍。这种利用价格剪刀差来剥削胡人之事,石抹广彦做得兴高采烈,胡人自家也心甘情愿。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胡人越发依赖于石抹广彦贩来的烈酒、茶叶、器皿,在这种闲适生活之中,他们对于南侵的积极性明显不如以往,倒对占地养草放牧极有兴趣,胡酋贵人,纷纷于燕云之地圈占牧场,好多养些羊换来好东西。

这一切都在赵与莒意料之中,因为羊种的缘故,如今胡人提供的羊毛还只能织毯,不过赵与莒早就指令石抹广彦,自吐蕃人处弄到他们的羊种,运到耽罗之后,与胡人羊种杂交,希望能培养出好的细毛羊来。不过,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运气特别好,只怕也要三年五载,运气不好的话,便是十年八年也不成。

除此之外,赵与莒这段时间还有个新爱好,便是在郑清之陪同下,到临安各处游玩。大宋对象他这般的嗣子管束得并不紧,又有郑清之陪同,史弥远自然放心,况且他以为增加赵与莒与外界接触,可以让赵与莒赢得部分官员仕子的好感,对于今后大计也有帮助,故此史弥远对此也是持鼓励态度。

在游玩了数月,将临安各方情形都亲自勘察之后,赵与莒似乎又失去了游玩的兴趣,开始重新回到坐守书房的日子。他学业进展得并不快,但又不至于让郑清之怀疑他不够努力,倒是书法,如今颇有高宗皇帝遗风了。

然而,在他这看上去漠不关心的神情之下,却隐藏着无边的风浪。

他知道,一场决战即将到来,天子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史弥远一党的活动越发频繁,而皇子赵竑也越发的诡异。

隐忍两年有余,最后决定时刻,即将到了。

注1:《宋史》:嘉定十六年……九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注2:秦桧小心之事记载于南宋叶绍翁的《四朝闻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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