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德秀这里隐隐有为谢岳邀名之意,事实上,谢岳比较会来事,他在流求颇结交了不少学子,回中原之时,呼朋引伴地带了三十余人来,这使得真德秀幕僚中一改以往总是些理学人士聚集的情形,务实创新的新鲜血液完全取代了那些因循守旧的顽固份子。这两年来,谢岳还在不断为真德秀招徕人才,弄得负责中等学堂毕业生分配的司马重向赵与莒抱怨说,谢岳在挖他的“墙角”。
对此赵与莒是一笑置之的,他是整个大宋的天子,而不仅仅是流求的天子,无论那些中等学堂毕业生是在流求还是在中原效力,只要是在为大宋效力,那么他就毫无异议。
两人又聊了会儿当时政局,无论是真德秀还是陆子聿,对当今时局都是褒扬的多而批评的少。当二人兴尽欲走的时候,突然又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二人伸出头去,看得一群汉子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正迅速向群英会大门行来。
“今天说好了,我志旭扬请客,不过你们这些贼厮鸟的,莫要太狠,若是将我这个月的薪水吃尽了,到下个月发薪水之前,我便天天吃你们的!”
志旭扬站在群英会的门口,转过身对那些伴当们大声喝道,伴当应声起哄,一人损他道:“志小子,你薪水足够在群英会摆上五桌十全席了,怎的还怕我们吃穷了你?小气便是小气,莫要装出这般豪气来吧!”
“哼哼,你林十九不就是想要喝金玉液么,老子今日给你们要上五瓶,不将你们这些贼厮鸟尽数放倒,老子便不是姓志的!”
时隔五年,志旭扬已不再是当初从汴梁逃走时的毛头小子。他如今有十九,过了夏天便是二十岁了,一年前他自徐州初等学堂毕业,赵子曰想要替他安排一个职司,他拒绝了,却跑到当时正在建设的金陵至徐州铁道上求职,成了大宋铁路局的一个铁路建设者。因为在徐州初等学堂所学的东西正当用的缘故,他加入铁路局后起点比一般人高,他也算努力争气,半年升一级半年升一级,如今已经是一个管事。为了压服那些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工人,他留了淡淡的胡须,声音也更为粗犷,说话时免不了带着脏字。
“好,你志小子舍得钱钞,那么我林十九便舍得性命,醉死了也不寻你偿命!”那林十九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志旭扬抬头扫了扫周围,正待再说话时,忽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唤他:“志旭扬!”
志旭扬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笑颊如花的俏脸。虽然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但这张少女的俏脸几乎在每个夜晚都会陪伴他,故此,他根本不须太花时间便认出了她:“六娘!”
楼上窗口的少女欢快地向志旭扬挥了挥手,回过头去跟什么人说话,紧接着志旭扬便看到赵子曰从窗口伸出头来,向他微微颔首。志旭扬心中一动,对众人道:“你们先入席,我看到了一位长辈,先去拜见,片刻便回来!”
原先与他嘻闹成一团的铁路局工人看了看楼上,那是雅座,便是在上面吃上最简单的一桌,也要花销掉他们大半月的薪水,故此都静了下来。志旭扬也未想太多,快步向楼上走去,踏得一半又转过脸来,对着呆呆望着他的伴当们喊道:“贼厮鸟的,你们这些泼皮还愣着做甚,快唤伙计点菜上酒,寻着桌子占好位,马上人多起来,一张桌子都没有了!”
听得他骂人,那些工人才又轰笑着应诺,然后找了两张桌子坐了下来。志旭扬低低骂了声,转头继续要上楼时,却看着六娘的笑脸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志旭扬,你说粗话,爹爹知晓了,又要罚你!”六娘赵若低低笑着道。
志旭扬苦笑了一下,当初在徐州初等学堂时,无论是学堂的先生还是六娘的养父赵子曰,对他游荡街头养成的满嘴粗话与偷摸习惯都是甚为不满,为此他没少吃过罚,毕业时终于完全改了过来。但到了铁路局后,周围都是粗爽的汉子,那小偷小摸的事情他自然不再做,可这满嘴的粗话就难以避免了。
“快随我来见爹爹。”六娘拉着他的袖子向上奔,志旭扬跟着上了楼,来得赵子曰的包厢之中,向赵子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叔父何时来得汴梁,这年余来身体可好?”
赵子曰在基隆管矿山时得了哮喘的病症,虽然很轻微,但发作时仍然甚是痛苦,志旭扬始终记得此事,故此向赵子曰问道。
“尚好,我听说你在铁路局做得不错,如今已是一个管事了?”赵子曰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对于志旭扬的问候也只是以二字回应。
“是。”志旭扬每次与他在一起时,总觉得有种压力,故此垂着手毕恭毕敬地回答。
“当初我说了替你安排一个职司,你就是不同意,偏偏要去铁路局……”赵子曰哼了声:“升到管事便是你的极限了,再向上要当总管的话,除非你能中等学堂毕业,否则至少要熬上个七八年……若是听了我的,我替你寻个出身,再过两年便能到总管之类的职阶!”
赵子曰始终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被天子从奴仆之中简拔出来的,他对于拔掖那些出身卑微的人情有独衷,对志旭扬也是如此。
志旭扬只是一笑,他看了六娘一眼,静静等着赵子曰的吩咐。六年听得赵子曰不停地说道志旭扬,忙上去抱着赵子曰的胳膊,扭来扭去地道:“爹爹,爹爹,一年多没见了旭扬,你怎么只知道教训人啊!”
赵子曰目光盯着六娘时满是慈爱,与盯着志旭扬的严厉完全不同,被她撒娇弄得没了脾气,只得道:“好吧好吧,让伙计给旭扬加个位置。”
志旭扬闻得此言,恭恭敬敬地道:“叔父,小人请了伴当在此饮酒,就不在此打扰叔父了。”
赵子曰一扬眉,目光冷冷盯着志旭扬,志旭扬垂着眼不与他目光相对,好一会儿,赵子曰慢慢地说道:“那好,你请自便吧。”
注1:陆游有七子,幼子子聿,生平未能考之,《陆游年谱》一书,未曾在书店见之。记忆中陆游是西元一一九九年写《冬夜读书示子聿》一诗,故此在下猜想子聿此时五十余岁年纪。若有误,请看官指出,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