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没有明月,没有火光,只有绵绵不尽的雪花飘落,呼啸而来的北风,吹得普济寺摇摇欲坠,大梁也似在吱嘎作响。
雪花狂舞,地上已经积下了厚达数尺的雪层,白雪皑皑,纯洁而美丽,足以将世间任何污秽掩盖。
李世民的眼睛明亮起来,捕捉到雪夜里一般人难以觉察到的光线,使本该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变成一个可以辨物和微带萤绿色的奇异天地,雪地里漆黑的人影愈趋清晰。
只是无论是原随云还是李世民都猜错了,最先来的既不是剑术无双的师妃暄也非天下无敌的宁道奇,而是光头的和尚。
十三名粗布袈裟的僧人,光头大袖,每个人都身材都显得异常健壮,然而走在厚厚的积雪上,除了留下浅浅的脚印外,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们走得似乎并不快,李世民却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淡淡飘渺的人影就变成了清晰可见的轮廓。
只听那当先的僧人驻足在破庙外,朗声道:“悟空师弟和觉心随我进去,其余人等守在外面,注意警戒!”
片刻後,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雄伟的身影映入李世民眼内。此人肩头特别宽厚,袈裟破旧不堪,银眉须发,使人有一见难忘的印象,亦能一见便知其必为佛法精研的高僧,紧跟在这老僧身后的僧人乃是一老一少,想必正是悟空与觉心。
老僧本是功聚双耳,心神戒备,谁知一进来便见李世民仰躺在茅草中,细察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人,吃了一惊,迎了过来,扶起李世民道:“老衲昙宗,乃是受梵师姐相邀前来相救秦王,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恶贼在何处?”
李世民听了老僧的话,脸色木然,无悲无喜,只是一对眼珠在瞳孔中滴溜溜乱转,眼中充满了复杂奇异的神色。
那少年僧人察言观色,上前道:“师傅,秦王殿下可能是穴道受制?”
昙宗恍然大悟,大喜道:“言之有理,秦王莫急,老衲这就解开你的穴道!”说罢,干瘦的手臂抬起,捻指如刀,刚要施展,便听那老僧悟空望着那弥勒佛像,冷笑连连,不由讶然,昙宗只怪他打扰了自己解穴,皱眉道:“师弟为何发笑?”
悟空看着佛像,冷笑道:“师兄且看,这破庙荒废许久,为何这案上竟有香烛燃烧的痕迹,而且其他地方灰尘,蛛网满布,仅有这里干净如新,师兄心里难道不觉疑惑么?”
这些僧人除了这悟空性子暴躁,耐不住寂寞,曾经行走江湖外,平日里都只是参禅悟道,修炼武艺,那懂这些江湖伎俩,然则他们也并非愚人,此时一经提醒,昙宗脑际灵光电闪,似有所悟,身形蓦然一晃,与悟空老僧二人联手将佛像收入包围圈内。
悟空将齐眉短棍横空掷出,如急电雷霆,爆喝道:“卑鄙小人,还不给贫僧滚出来!”那弥勒佛像经年日久,早已风化严重,那受得住这种劲力,当即被中胸贯穿,化成一堆碎石,烟尘弥漫中,昙宗跃上佛坛,大袖飘飘,将飞烟裹入袖中,凝神一看,吃惊道:“怎么没人?”
便在此时,雪地外忽的传来几声惨呼,在这种冷漠的夜晚愈显凄厉,紧接着是刀棍交加的碰撞声息和大声呵斥的声音,甫现即隐。
“不好!”昙宗脸色一变,身影一晃,窜出门外,“悟空师弟在此照拂秦王,觉心随我出去迎敌!”
外面的情形不禁令昙宗数十年禅定的心境也骤起波澜,大吃了一惊,心中狂跳的掠过数十丈的距离,便见两名僧人胸前带血的倒在了雪地里,奄奄一息,棍棒一类散落一旁,几名僧人围在两僧旁边,脸露悲戚,愤恨之意,昙宗狂吸一口气,脸色难看,沉声道:“觉远,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殷殷哭泣的少年僧人泣泪道:“师傅,我们刚才奉您的命令,守在门外,不敢懈怠,谁知竟有恶贼藏在雪地下,暴起突袭,攻了我们个措手不及,两位师兄为了相救觉远,这才……!”话还没有说完,昙宗忽然扭头朝庙内急电般掠去,刹那间,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破旧的寺庙横梁断裂,柱子断裂时,破庙轰然塌陷,将一切深埋在瓦石木碎之下。
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硬生生破开朝下陷落的断木碎瓦,到了风雪漫天的空际处,长啸远遁。
“悟空师弟!”昙宗脑际如遭雷击,要知他与这师弟数十年相处,感情之厚可见一般,便是连秦王也顾不得了,只身不顾的闯进废墟中,那条千斤重量的横梁轰然砸下,他也是一拳轰出,竟被他震得横飞数丈。“蓬!”的一声劲响,在空中粉身碎骨,飞灰湮灭。
“悟空师弟……!”这老僧凄然悲鸣中,朗声长啸,须眉皆竖,拳拳挥出,竭尽全身之力的将从天而降的碎砖断木轰成灰灰,简直是怒目金刚在世,如此大力神通便是鬼神亦寂然失色,闯进了废墟之中,见得眼前情景,不禁“啊”的一声,心中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