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本来欣赏余喜敢于为同袍请命的气魄,当下起了收留之心,只怕身边军卒不服,而且此例一开,恐怕将使不少人心存幸进之想,便沉声道:“我看你是条汉子,若能接我一刀,就留在我身边听用,若是不能,便不可纠缠不休,你看如何?”他这话一出,胡则等人倒还没有什么,熟悉陈德力道刀法的李斯等亲兵却脸上变色,陈德近来刀法大进,牙兵们往往数人联手才能和他对阵。单人独斗,若陈德不留手,往往一刀便可劈废一人。
余喜本来已是心无他念,忽然见着这么一丝希望,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谢陈节度恩典,余喜当舍命一当大人虎威。”
陈德含笑命人找来一口五尺横刀交与余喜,自己拔出日常携带的那镔铁宝刀。隔着漫天狂风骤雨,对越来越近闪电惊雷都视若未见,两人在城头遥遥对立。胡则带着众军校在旁见证,摇头暗叹这老弟虽然官居节度使,却还是个少年心性,这等降俘收便收了,不收便一脚踢开,何必与他当真舞刀弄枪,若是一个失手,自己找谁去防守南面城墙去。而卢家三兄弟等年轻校尉却看得血脉贲张,从心底里觉得如此才是大丈夫好男儿行事风范。
陈德抚刀肃立城头,仔细观察着余喜,见他显然近日未曾吃过饱饭,面黄肌瘦,脚步也有些虚浮,却稳稳将一口横刀立在身前,浑不理会身旁的一切,眼神专注的盯着自己,没有丝毫害怕。陈德心中暗赞,“好汉子!”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在近处击落,天地仿佛刹那间变成煞白一片,陈德轻喝一声,借助闪电的威势,猱步向前,全力一刀劈向余喜。
旁观的众人都觉得陈德这一刀虽然直上直下毫无花巧可言,却秉天地之威而来,势不可挡,哪怕面前是一座泰山,也要将之劈为两半,心中不免暗暗为余喜捏一把汗,不少同情他遭遇的人心中直叫他赶快闪身避走。
谁知余喜竟然不避不让,矮身举刀,跨步上前横格,只听当啷一声长响,他手中横刀被陈德切为两段,一片雪亮的刀刃夹带着雨水迎面而来,甩出来水滴直砸得余喜面皮生痛。
熟悉陈德刀势的李斯等人几乎以为是陈德要将李斯一斩两段之际,陈德手中之刀却稳稳的停在余喜鼻尖之前,而余喜手握着被斩断的半截横刀,还保持着挡格的姿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陈德,没有一丝惧意。
陈德慨然一笑,收刀入鞘,喝道:“是条汉子!”转过头去对李斯道:“这个兄弟我们收了,入牙军营。”李斯还未待答应,一旁围观的数百唐国军卒便震天价的叫起好来,五代军中最重勇力,余喜虽为敌国降俘,但凭借自己勇力,一跃为节度使亲兵,当真令人佩服不已。不过即便如此,陈德那一刀之威也甚是吓人,不再有士卒愿意以身犯险。刀剑无眼,万一手不住,这人不就被一劈两半了么?
余喜闻言,正待向陈德下跪谢恩,陈德伸手扶住不让他矮身,沉声道:“大好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之外,宁可断头死,不可屈膝于人。”他见余喜尚无蓑衣遮身,便将自己身上蓑衣解下披在余喜身上,转身与胡则等人继续巡城。
跟随在后李斯连忙从旁处找来蓑衣给陈德递上,陈德随口叮嘱,让李斯在下一处城台找寻两个胡饼先给余喜垫垫肚子。李斯点头答应,回来时给余喜敦厚的肩膀上擂一拳,笑着道:“陈大人对你这般照顾,直令我等兄弟心生妒忌。”余喜也是性格豪迈之人,也笑道:“怎及得上老兄,有幸跟随陈节度许久这般有福。”这时,一背冷汗方才夹杂着雨水,顺着余喜的脊梁流淌下来。
就连胡则也被余喜白刃加身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所动,边走边与陈德呵呵笑道:“恭喜陈老弟麾下又添一员悍将。”陈德谦让道:“谢过胡大哥刚才秉公决断,看他尚是个血性汉子,兄弟就先留在身边。”
这时天上的雨犹自下个不停,众人虽然身披蓑衣,却在雨中谈笑自若,浑没将这漫天风雨和城下的强敌放在心上。
附:
余侯喜者,杭人也,甲戌岁从钱王椒攻常润,及败虏,罚为城旦。时逢唐国军吏贪墨降俘口粮,饥瘐者甚众。恰陈公巡城,喜冒死言其弊,公感其气,选为亲随。
----《夏国书--澄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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