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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

却说秦仲海不愿连累卢云独自骑马离去他怕卢云百般搜寻又把自己找了出来便躲在森林深处待卢云走远后方才驾马离开。他心里只一个念头便算孤身死在客途也不能牵连旧日好友任凭卢云嘶声呐喊他也默不作声不应不答。

北风紧、天候寒雪势越大深夜之间秦仲海孤身上路他身上伤势沉重高烧持续不退疮口更已化脓腐烂行了半里路便感气力不济几次给大风一刮险些给吹落马下。他自知早晚会给颠落马背便解下腰带将自己牢牢系在马上只是手上这番用力又让他双肩筋骨煎熬直欲昏晕。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已是走一步、算一步能多活一时半刻也算自己运气秦仲海不管自己朝何处行去只知离开北京越远自己活命的机会便大一些。

浑浑噩噩间经过一里又一里路秦仲海早已昏迷也不知身在何方。行到深夜风势转紧只把他给冻醒了睁眼一看只见四下漆黑不见星辰除了风雪呼啸依旧其他别无人影秦仲海眯着双眼眼见那马与自己相依为命此刻却在道旁睡觉着实懒得厉害他心下咒骂:“操你奶奶雄老子都沦落到这个德行了你这贼厮马居然还敢打混**!”右腿轻踢马腹那马登时嘶鸣一声又往前行。

秦仲海也不管它往何处去只知情势紧张自己绝不能在北京一带逗留以免连累同侪只是连夜奔波之下腹中饥饿难忍便伸手到马腹旁的行囊中掏摸登给他找出一只冷馒头。秦仲海胡乱咬了几口但他手中无力稍一颠抖那馒头便坠到地下秦仲海身上重伤无力捡拾迷迷糊糊间又已昏迷过去。

便这样不死不活地行了几日夜秦仲海既不曾饮水吃食也不曾下马歇息只如死尸般挂在马上当年西夏国战士虽死马上犹不坠地现下却给秦仲海用来逃难倒也算是管用。

一日黎明秦仲海趴在马背上已是气若游丝迷糊间听得人声沸腾好似到了一处市集陡然问一人伸手拦住马儿暴喝道:“老兄!你死了吗?”

秦仲海给那人用力摇了一阵缓缓醒觉他抬起头来呻吟道:“你…你……是谁?”那人暍道:“我是谁?我还要问你是谁哪!你这病痨子要上哪儿去啊?”秦仲海勉强拾起头来茫然道:“我……我在什么地方?”那人嘿了一声人喝道:“你在黄河边上啦!”

秦仲海吃了一惊道:“黄河?”他极目看去只见大水滔滔浊浊东流真已到了黄河之畔。

原来拦住秦仲海的男子是个船家这日他见一匹孤马独行渡口马上却没乘客心下颇觉奇异靠近一瞧赫见马背上半死不活地挂着一人忙伸手拦住这才见到了秦仲海。

那人见秦仲海满面风霜双肩隐隐出血又断了只左腿心下对他颇为同情便问道:“老兄你伤得不轻可要下马歇息?”秦仲海全身高烧思心欲吐只想找个温暖地方躺下一听此言便轻轻点了点头。那人更不打话解开他身上绑缚衣索一松开秦仲海身子立时坠下摔入那人怀里。

那人抱着秦仲海见他伤势如此沉重心下只感骇异:“这人重伤残废怎会在严冬中跋涉?真是奇哉怪也。”渡口众船家见秦仲海形容憔悴又少了条左腿自也为之侧目。诸人低声议论都在猜测他的来历。

那人抱着秦仲海见他喘气不止好似随时都要断气急忙取来酒水倒入嘴中。秦仲海体格粗壮远过常人虽在伤病间仍是能吃能喝给喂了几口烈酒慢慢苏醒过来。他挣扎起身喘息道:“多……多谢了……”

那人皱眉道:“老兄伤得这般重可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秦仲海知道自己是朝廷钦犯决计不能露面便只摇了摇头。那人嘿了一声道:“老兄别逞强哪!别要一个不巧真让你死在这里到时咱俩非亲非故可别指望我替你收尸啊!”

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实情无疑。秦仲海叹了口气望向滚滚大河心道:“我现下死不死、活不活又是朝廷钦犯却该怎生是好?京城是回不去了旧日朋友也不该拖累我……我以后要怎么办?”

他心下一酸只感万念俱灰忽然之间脑中一闪想到了方子敬。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生出熊熊火焰:“师父!我怎么忘了师父?咱师父是朝廷大反贼江充那狗子根本不在他眼里眼下我既成了小反逆自该去投靠他了。”他这几日昏昏沉沈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脑筋始终不曾清楚此时一见黄河精神略复便算定了日后行止。

秦仲海扶住那人肩头喘道:“你这船是上哪儿去的?”那人道:“我现下是朝山东走你要上船么?”

秦仲海的师父号称“九州剑王”向来居无定所这几年更是云游四海行踪甚是飘忽只是秦仲海幼年随师父练功时曾在兰州住过一阵若是运气不坏或可遇见也不一定他咳了一声道:“可有船往甘肃去?”那人哈哈一笑道:“算你好运道。今年暖和些黄河之水尚未冰冻搞不好还有船家走这条线。”

秦仲海从包袱中找出几两碎银塞在那人手上道:“劳烦替我打听一番五十两银子走这一趟。”那人吃了一惊道:“五十两?这么多?”

秦仲海无力打话已然坐倒在地随手挥了挥催促他去办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人到渡口喊了几声过不半晌便有船家过来商量秦仲海没气力讨价只低声吩咐:“舱行兰州每日给我料理三餐五十两银子。”船家闻言大喜忙道:“成!成!”寻常出船做活便是载满一船货物二十两白银便嫌多了秦仲海如此大方那船家自是大喜过望当下将他搬入船舱替他准备了软铺。

秦仲海高热不退已无暇顾及卢云送他的那匹马便胡乱给了方才那位热心人。那人只因一个好心便无端捡了个大便宜自是慌不迭地道谢更一路把秦仲海送上船舱这才挥手作别。秦仲海患难之际能遇上这个热心人运气倒也不算背到家了。

天候严寒船行逆流向西直往陕甘道进连着三日秦仲海靠着船家打理伙食沿岸采买药品终于把那烧高热挺了过去算是熬过了最最要命的一关。他从鬼门关旁捡回性命但病痛煎熬之余身子已然瘦了一大圈脸上也生满胡须直似变了个人。

秦仲海自知琵琶骨已穿武功不剩半点但他生性极是好强当此逆境却不低头认命逢得空闲之时必在舱中习练内功只是练来练去身上还是不出半点劲力每回内力行到肩井身体便是痛楚万状别说提刀动武了便在平日也仅能挨着舱板勉强行走吃饭时更是双手颤抖有如中风病人一般。那船家原本甚是殷勤待见他身有残疾慢慢冷漠起来平素叫唤时百呼方有一诺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下自然生气但此时手脚无力不比以往粗勇也只有任人摆布了。

船行数日已近岁末年关河面来往船只更少这夜到了一处小镇船行靠岸秦仲海命船家买些酒菜回舱拿了十两银子出去却只剩三文钱交回余下的自给人污了。秦仲海也懒得多问自在舱外痛饮酒入愁肠分外醉人不过喝了半壶酒便有醺醺之意。

喝到半夜雪势加大河面冰块不住撞击船身咚咚作响秦仲海望着大河冰雪:心中愁闷无限想到去岁今日自己还是护驾和亲的大军主将对照此时的孤单寂寥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仲海这人一向乐天达观性勇好斗生平从不知个“怕”字战场上身先士卒酒楼里烂醉如泥从未有过烦忧。但这几个月来先是觉自己与朝廷反逆间的渊源后又卷入刘敬叛国的密谋之中终至今日武功全废孤身一人漂荡江湖。念及柳昂天年事已高此番离京自己连声道别也不及说实不知此生能否再见霎时眼眶一红再也按耐不住怔怔地落下泪来。

秦仲海举起酒瓶胡乱喝了几口他手中颤抖无力每喝一口瓶口便溅出大半。他看着滚滚黄河心中感慨:“老子不知犯了什么太岁星一个月不到便活生牛地毁成这鬼样子唉……”

想到气愤处忍不住大吼道:“老子操你奶奶雄!”举起酒瓶朝船下一丢但手上无力那酒瓶不能及远只沿舷摔下河去。秦仲海见自己如此不济心中又气又恨只回舱闷闷睡了。

河水轻拍船身秦仲海裹紧棉被睁眼望着舱板在那儿怔怔呆。不多时听得船家解开绳索船身缓缓离岸往河心驶去。看这船家平日懒散今夜却忽尔勤奋想来适值年关岁末这船家定然心悬故里自想早些赶完这桩生意也好返乡过年。

想起岁末将至心里又是一酸。每逢年节之时他都是在外地渡过有时在军营有时在路上从不知与亲人团聚的滋味。他摇了摇头想道:“早知如此当年便该找个好女孩儿娶了省得这般形单影孤的。”但现下自己断腿残肢重伤颓靡哪里还会有女人想嫁他?看来注定是光棍一个了。

想着想匆地舱身震荡似被什么物事撞击此时天候严寒河面上满是冰块漂浮想来是河冰碰船这才出大响倒也不需大惊小怪。正欲闭眼再睡猛觉船身一晃似有人跃上船来。

秦仲海大吃一惊此刻忽有外人上船定然有诈。他武功虽失见识却还在立时坐起身来想道:“不妙可别坐上黑船了!”此时夜黑风高又在严冬之际夜半有人上船来者绝非善类可别是船家勾结盗匪那可大事不妙了。秦仲海想起那船家平日的嘴脸心中越是担忧。

甲板轻响秦仲海侧耳倾听察觉脚步声众多来人竟达七八人之多。他自知命在旦夕当下慌忙爬起手持钢刀躲在舱中杂物之后。

只听一人道:“李老五你说这羊挺肥真的假的?”那船家笑道:“废话。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你说肥不肥?”

秦仲海恍然大悟想道:“***老子出手这般阔绰无怪会引来杀机。”所谓财不露白秦仲海身上带着卢云给的数百两银票算得身怀巨款再兼身体虚弱重病不起给人瞧在眼里如何不想铤而走险?秦仲海暗暗懊悔痛骂自己粗心大意怪只怪他往昔武功太强只有他来招惹旁人哪有人敢太岁爷头上动上?也是这样终在人生最最病弱之时着上了贼人的道儿。

当此危机秦仲海心念急转只想找条脱身之计思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帮小贼只是要钱与我无冤无仇一会儿把身上银两全数交出就是说不定能留下一条性命。”他颤巍巍地解下上衣仅穿了条裤子示意身无长物跟着取出银两物事一并放在甲板上。

他低头看了钢刀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此时自己武功全失说来兵器已无用处只是练武多年有刀防身:心里便踏实许多当下将钢刀藏入杂物堆中以防万一。

脚步声响那船家当先走进猛见秦仲海已然端坐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你醒啦?”

秦仲海宫居四品带刀生平不知见过多少大阵仗战场上力敌万军斩杀敌酋可称当朝罕有的虎将但此刻亮落平阳除了乖乖低头焉行其他法子活命?秦仲海哼了一声心道:“死杂碎你爷爷若是武功还在便梦游也杀光你们这群小贼。”但此时命悬人手这话如何出得了口便点了点头。

那船家瞧了他一眼道:“你脱光衣服做什么?”秦仲海把银两往前一推道:“我身上

所有物事都在这里。等会儿几位大哥若要取财尽管自便。”

那船家暗暗称异心道:“来了个懂事的倒省了一番手脚。”说话间大批盗匪也已进

舱众人见他脱了上衣自行坐在地下好似预知自己要给抢劫也都惊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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