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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如梦幻影

灭里唏嘘之间口中又喃喃自语起来他双膝跪地轻轻放落宝刀反手便抓起了魔物这回刀锋出鞘却是朝喉头抹去。琼芳不愿他这般自杀纵声便叫:“万万不可!”

正要上前阻止却给拉住了听得金凌霜道:“你别想妄动他死前入魔随时会放手乱杀。”琼芳虽然不知此言真假却也不敢冒失只能忍手不动眼睁睁看着灭里下手自裁。

刀锋来到喉头血红魔光即将吞饮颈血收下八代煞金的性命。不说黑衣鬼众与此人毫无渊源无人愿意下手来救此刻纵使有些交情却也难以当头棒喝让灭里从噩梦中惊醒回来。

堪堪当死之际忽然咻地一声竟有人扔来托帕金玉刀的残渣霎时打中了黑契丹脑门。灭里怒目去望赫见一人抱胸而立眼光隐带轻蔑看这人如此冷傲不是那黑衣怪客是谁?灭里狂怒道:“你干什么?”黑衣怪客并无一字回答只提起脚尖拨了拨地下的断鞘瞧他举止轻蔑那脚尖放落之处正巧又是那“耶律”二字。

祖宗受辱灭里登时恶火催心怒道:“我要杀掉你!”双手扑出一手救起断做两截的“托帕金玉”一手却去抢那“耶律”二字不知不觉间手中的魔刀却给抛开了。

过关了在祖宗大名的召唤下灭里舍弃了魔刀终于救回了自己的性命。

好容易魔刀坠地金凌霜见机不可失正要提起黑布遮掩那黑衣怪客倒也机灵举脚一踢便将“耶律”二字踢向金凌霜惹祸之物一到灭里便也转向杀来金凌霜嘿地一声正要拔剑抵挡区区双眼一睐间黑衣怪客抢先纵身直扑魔刀而去。

“滚开!”七当家站得近一拳便朝黑衣怪客打去二人鹬蚌相争翻滚倒地谁也腾不出手来拿刀便让满场黑衣渔翁得利。只见这个夹手去夺那个举掌去打这个脚尖挑起魔刀那个起身高扑来跳一片闷打间不知又是谁扫来一肘只打得一人不支倒下。

魔刀引主入魔以灭里本性的武勇高贵尚且为之溃烂颓丧。余人多是鸡鸣狗盗之徒平日只知酒色财气、宣淫泄欲当此魔性驱使之下谁还不昏不狂?此时此刻欲令智昏世上没有不敢打的男人没有不能碰的女人七情六欲焚烧教条规矩一概破除人间便成地狱凶貌。

“丧尽天良啊……”琼芳满心骇然急忙缩到甲板一角深怕给打斗牵连上了此时船上满是狂徒除了灭里到处捡拾刀鞘碎屑金凌霜仗剑缩身自保其余人众都在打斗。

转瞬之间魔刀易主无数次只是谁都拿之不稳无论谁沾上了魔刀身边便追来几十柄刀剑逼得主人急急抛刀以求自保。

无人拿得住魔刀遑论要从容提刀出鞘看此物如斯惹祸却又何必争什么?琼芳满心感慨忖道:“这些人穷极无聊真比禽兽还要不如。我可别和他们搅和得赶紧离开才是。”她小心翼翼不敢惊动满船疯子自从船舷旁穿身而过看看离岸不远正要纵身跳跃忽然面前滚来一样物事一路滑到脚边逼得琼芳停步避让。

黑暗中有东西在光那是“业火魔刀”啊!

琼芳咦了一声满场纷乱之间这闪闪猫晶居然滚到自己脚边?琼芳满心诧异还不知该当如何赫见面前一名黑衣人龇牙咧嘴看他手臂给人揪住明明不能寸进口中却还喊得声嘶力竭只想下手来拿。琼芳想起灭里的惨状摇头自忖:“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别碰吧。”

正想掉头离开却又见到刀鞘上的魔眼正向自己眨着神光。

猫晶魔火隐生动人辉芒琼芳忖道:“看这东西好漂亮拿来作成饰耳环倒也不坏。”想着想不由蹲身下地便要去碰刀鞘陡然间心中一惊忖念道:“琼芳啊琼芳你今儿是怎么了?你打小光明正大从不贪图别人的东西怎地变得这么贪?”

琼芳出身世家自小便是傲性儿绝不觊觎别人的东西。想起祖宗遗训立时要缩手回去转眼之间又看到那只魔眼心中又想:“傻子你拿这柄刀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啊!颖输给那个黑衣人满船黑衣坏蛋又在胡作非为我拿这柄刀那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国为民啊!”

为国为民成为举世景仰的大侠为天下谋福、为百姓出力迷蒙之中只见爷爷、情郎、娟儿、傅师范、哲尔丹等人拍手鼓掌一个个围住自己欢呼赞叹。琼芳摸了摸脑袋睑上露出欢喜笑容腼腆道:“你们别老夸我怪难为情的。”

诸多念头看似纷纷扰扰其实全于瞬间闪过。琼芳想到欣然处终于下定决心便喜孜孜地伸手出去轻轻抚摸魔刀。

刀触指端掌心不由烫脑中更是微感晕眩好似眼前有些影子偏又朦朦胧胧地捉摸不定。琼芳眨了眨眼急忙松开了手心道:“怪怪的。”她原本怀抱那本“景泰人物记谱”此刻便任凭书本摔落在地不再理会。

此时手掌烫低头去看掌心已然隐隐散出红光。琼芳暗暗害怕转眼去看刀鞘却见那只魔眼兀自凝望自己好似催促她早些过来。琼芳反覆沉吟想起了灭里的惨状内心有此犹豫可要弃刃而去却又有些舍不得她始终抓不定主意只得咬住下唇忖念道:“好了就碰一下吧一会儿要是生出怪事我尽管放开便是。”心头有了想法便又大了胆子再次伸手出去。

玉白雪指寸寸缓进一时之间花瓣似的粉红指甲停下终于握住了刀柄。

这回没什么感觉倒是觉得刀柄很是粗糙上头一格格地宛如蜂窝排列若要提刀打架肯定不顺手。喃喃自语间随手将魔刀提了起来忽地心下大喜:“这刀好轻啊。”

这刀望似沉重巨大岂料入手一点不沈似比自己的铁扇还来得轻巧。琼芳嘻嘻一笑想道:“真好玩这刀如此轻巧我以后可以改练刀法了。”正想间肩头略紧似给人拉住了琼芳啧地一声随手拂出五指到处拉住她的那只手便已受力荡开。

琼芳此时浑浑噩噩当然不晓得拉住她的正是黑衣怪客她自也不知适才那轻轻一拂便将绝代高手震退三步逼得他摔入了人堆。琼芳沉迷刀中自顾自地把玩刀鞘娇声笑道:“魔刀啊魔刀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呢?你是不是很可爱啊?”

手握刀柄业火送出鞘中赫地四周风雪大作脚下的“人物记谱”的纸页一路给风神掀开一页又一页终于来到了一百四十七页。

魔刀开始圆梦四遭昏暗下来耳边厮杀也全数止歇琼芳眨着一双大眼正感迷惑间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喝:“芳儿放开它!”

谁啊?那么凶?琼芳喃喃回头忽然见到再也熟悉不过的那个亲人。

琼武川当朝威权国丈紫主他双手抱胸厉声道:“放开它!”

放开谁啊……琼芳一脸愕然呆呆听着爷爷喝道:“回你的房去。你爹爹要走了。”

琼芳全身巨震急急去看魔刀赫然间抱在怀里的不再是一柄刀而是一个男子。

琼芳啊地一声尖叫已然跪倒在地珠泪欲垂。面前那男子倒卧在地睁着无力的眼皮目光灰败想要伸手起来却又气力不济。琼芳将他紧紧抱入怀里终于放声大哭:“爹爹!”

琼翊字道甫顺天通州人太祖英国公嫡系六世孙武英十五年进士及第授户部主事历南京通政司参议、詹事府少詹事景泰二十六年暴疾卒得年四十三……

人物纪谱第一百四十七页躺着琼家少爷的故事。琼芳泪如雨下十四年来的酸楚涌入喉头让她无法站起她只能紧紧抱住生身父亲不住亲吻他的面颊。爹爹忍住腹痛他眼中淌泪强笑道:“芳……芳儿对不起……爹爹不是故意要死对不起……芳儿……我的芳儿……”

死在家庙的爹爹就这样倒在女儿面前死前还在恳求爱女的原谅。琼芳没有办法说话她只能默默饮泪一直亲吻爹爹的脸颊、亲吻爹爹的嘴唇可爹爹一直吐血出来染红了琼芳的樱唇。

“放开他放开他!别再亲他!”背后爷爷一直来拉自己一直拉……一直拉……一直有人要分开他们父女……院子里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手拿拂尘身穿宫装好像神仙一样打扮……他)们要带走爹爹么?他们要带爹爹去哪里?

“啊呀啊!”琼芳终于能够说话了她出凄厉尖叫:“不要拉我!不要拉!谁来救爹爹啊!”她哭叫不休转身一拳朝背后打出后头的爷爷向后滑开转瞬间摔跌出去。

琼芳却不知道她这拳打得是七当家尽管对方功力深厚此刻却挡不下她奋力击来的一拳。

“爷爷!爹爹要死掉了你快想法子救救他啊!”小琼芳纵声悲哭可就是没人理会自己每个人的目光都是如此深沉悲哀凄厉哭嚎之中十多年来不敢深思的迷惑终于全数爆心头。琼芳大哭道:“爷爷!你想要爹爹死掉!对不对?你告诉我!告诉我!”

琼芳拖着爹爹长大的尸身哭叫奔走到处都是爷爷到处都是神仙打扮的坏人他们不停追将过来引得琼芳大哭大叫不住出拳踢腿丹田像是烧满了火炭怎么也用不完的气力不停从千万个毛孔涌向体内打得更多的爷爷滚将开来。

狂风暴雪之中琼芳奔逃呐喊却怎么也逃不出去她将心一横索性反身过来怒目望向满船的坏人戟指喝道:“是谁逼死我爹爹的说!”

面前的坏人无人说话只是一个个森森冷笑他们全都是帮凶。琼芳也应以凶狠冷笑她握住刀柄咬牙道:“你们这些坏人我要杀光你们不分男女老少我要杀得你们鸡犬不留!”

魔女大口喘气复仇之火催心来大雪也成雾蒙蒙。此刻没有爷爷也没有爹爹甲板上只有一个着魔的小姑娘雪嫩的小手紧抓刀柄那形若六角蜂窝的刀柄黝黑雄浑几如少女的上臂短长人小刀长这幅模样虽然突兀场内却无一人敢怠慢。

全场唯一还清醒的只剩下金凌霜一人可惜他连自保都嫌困难如何能阻止琼芳步向死亡?他心里明白这名女孩只要拔出宝刀下一步便会看到自己的死期。她没有灭里的深厚定力更没有灭里的高强武功她会比灭里更快十倍自杀从而像是那柄托帕金玉刀成为身异处的小姑娘。

魔性催引琼芳早已红肿了泪眼听她哽咽自语:“爹爹……芳儿爱你你看、你看……芳儿要替你报仇了……”慢慢地刀柄向上提起魔刀出鞘了业火寸寸照耀得满船人众如同鬼魔。刀锋将出恨火吞吐绽放只要一会儿刀鞘坠地魔刀便将完全绽现人间那时第一个惨死的不是别人而是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阁主……

嘎地一声甲板轻轻摇晃有人上船了这人脚步轻盈一路穿越船板几同无声。

金凌霜第一个醒觉过来他极日去看琼芳背后赫见大雪飞舞之中琼芳背后现出了一个人影。金凌霜心中骇然喃喃自忖:“魔王到了?”

雪夜朦朦胧胧满船人众静下手边的凶杀一同看向琼芳的背后。没人知道魔光引来了什么东西他是迟来的船客还是传闻中的大魔头?

魔刀映得琼芳如痴如狂那人的身影更似里在魔光之中让人望不真切。一片静默间那影子来到琼芳背后轻声道:“孩子放下东西。”柔和的嗓音不太像是魔的呼唤琼芳早已忘情身外之事那影子也不再劝说当下伸手过来搭上了琼芳的肩头。

琼芳肩膀被触惊觉外敌到来。她秀眼暴张盛怒下急急回出一拳怒叱道:“大胆!”业火夹于拳风力道之猛便以黑衣怪客的惊人身手、七当家的禁传神功怕也禁受不起却见那人举起手掌略略划过一道弧影转力轻卸便已握住琼芳的小拳头。琼芳尖叫道:“你是谁!”

迟来的船客并未回答只低下头去凝视面前的小琼芳。两人对面相望面前那双凤眼温润坚定晶莹高洁隐带宽慰劝解之意。小女孩儿大为吃惊一颗心停了下来颤声哽咽之中不由得伸手去触那张脸庞。

如同传国宝刀之于灭里琼芳内心也有她的记挂。在这如梦似幻若假还真的时刻天地一切都能舍弃纵使魔刀也……

咚地一声魔刀松手坠地砸破了甲板。琼芳放声尖叫:“爹爹!”激荡之下便即纵身入怀扑向心头的羁绊。

面前那人提起手来将琼芳抱入怀中。琼芳靠在他的怀抱里只是又哭又跳她拼命去望男子的脸面泪眼朦胧中那人的五官一点一点进入眼帘只听琼芳啊了一声不住颤抖啜泣:“不……不是讨厌鬼……我讨厌你卢云……”满心激荡中手脚拼命挣扎那男子怕她误伤自己随手在她太阳穴上一搓便让琼芳晕死过去。

风雪漫天雪夜最后的登船客孤寂无言。他横挑面担单手夹起琼芳立于敌我双方面前。

琼芳的呼唤虽然不响但金凌霜内力深厚却已听得明明白白。他满面惊疑反覆打量那人的形貌猛听一声惊呼再次道:“卢云!”卢云二字再出这会儿却让黑衣怪客睁大了双眼他本与七当家激战不休此刻却急急向后纵开那帖木儿灭里原本失魂落魄闻得呼声却也不禁抬起头来。满场人众相互感染一同抬起头来打量面前的男子。

来人正是卢云。先前他甫一上船第一眼便见到了琼芳他认出这名女郎便是国丈孙女看她手拿一柄黑怪大刀孤身与几十名男子对打也是怕她误伤了自己顺手便拉开了她。

如同琼芳预料的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好容易留得一条活命他想返乡了。只是人生不幸小年夜里扬州唯一开航的客船居然又是望地狱去的?

卢云打量着面前的大批船客。他见这些人蒙面遮脸状似强盗全无一个善良形象想来坐上黑船了。再看诸人虎视耽耽俱在望着自己脚下卢云心下一奇便也望甲板瞄去只见一柄黑刀子搁在脚边不远处看刀鞘黑如漆墨隐隐泛火生光却是先前从琼芳手里坠下的那柄刀。

卢云默默无言先将肩膀上的面担放落下来又将琼芳放在担子旁跟着反手解下长袍披在小姑娘身上。听他问道:“请问这船还开不开?在下等着回去山东。”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此时船上一片狼藉看甲板上倒毙许多毒虫近舷处坍了顶破烂轿子四下木板更是翻裂破损谁知这船还能不能开?正于此时突听七当家哈哈大笑喝道:“杀呀!”其余黑衣人也附和呼喊:“杀啊!”

大批黑衣人呼啸而过再次你争我夺起来目光寸移标的全在卢云脚下的魔刀满船高手捉对厮杀人人都盼成为第三个大赢家。

一名黑衣人率先爬来眼看便要摸上刀柄忽然身子向后滑出却给人硬拖了回去那人口中啊啊大叫拼命伸长了手却又差了几寸正在此时背后拖人的那只手赫然暴长堪堪便要摸上魔刀却又给一只怒脚踩在地下大脚主人正要弯身取物陡然惨叫响起那脚倒了下去换了一张爬行的恨睑过来。

抢啊抢杀啊杀所望尽是狰狞面目忽然间卢云讶道:“还没搞完么?”

还没搞完么?正统朝不是复辟了?怎地还没杀够么?卢云茫然看着一睑呆滞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事隔多年受苦的人已经老了但这偌大的人间依旧是这个鬼模样……

眼看一名黑衣人给拖了回去另一人又爬将过来此上彼下来回不休。卢云笑道:“朋友瞧你们辛苦的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我的!”问声甫毕船头立时暴起一片怒吼“我的!”

“放屁!你敢说这是你的?”“操你奶奶祖屁眼!这当然是老子的!”先是争吵起来然后拳脚相向尔后刀光剑影一片凶杀。卢云此时纵想调解却也不知谁对谁错。他向前跨步目望众人再次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

“我的!”船头打得正凶众人却不约而同一起来喊:“我的啊!”

就像过去几十年怎么都搞不明白谁对谁错好似错的永远是自己。卢云抬眼望向夜空蓦地提起真气喉头一声大吼:“回答我!到底是谁的!”

雷轰般的怒号震得人人耳呜嗡响口中气劲喷出一名黑衣人当其冲竟然坠下船舷料来耳鼓晕荡说不定给震昏了。大批黑衣人掩住耳孔蹲身坐地人人显然望向卢云宛如见到夫子的孩童只是眼带惊怕。

船头安静了却也无人回答自己卢云厉声又喝:“回答我!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天雷震动之下水面共鸣摇荡竟尔晃得船身起伏不休。眼看无人言语卢云摇了摇头自管俯身向地便要没收学童心里的宝贝。

夫子的大手靠向魔刀相距尺许猫晶竟似呼应夫子的内心瞬即亮起魔火。

魔火八面映照专幽隐苦难。光辉映照第一个感应的是卢云手中数不清的大小伤痕给尖石刺出的泛红疤纹、给急流滚石撞断的指骨隆起……十年天牢的种种煎熬苦处在魔刀前竟然展现无遗。卢云儿这柄刀怪异至极虽说吃了一惊却没给吓退只俯身去拾魔刀。

眼看大手将至金凌霜陡地醒觉过来大喊道:“停手了!千万别碰那东西!”

迟了在众人的注视下卢云的手指触碰了魔刀。一时之间他的额向上飘起露出了双眉正中的那记刀痕。第二道感应现出金凌霜颤声道:“完了!他也下去了!”

帅金藤长年与世隔绝眼看金凌霜咬牙扼腕七当家目瞪口呆不禁好奇心起他见卢云圆颅方趾除了一张脸有些沉郁之外也无三头六臂之状便靠向四当家悄声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历?怎地像是挺有门道?”金凌霜咬牙道:“听过‘柳门四将、观海云远’么?”帅金藤心下一凛忙道:“您是说这家伙便是……便是……”

金凌霜叹了口气道:“没错他就是失踪十年的长洲知州状元卢云。”

别人或许不知但金凌霜身为“客栈”第一位老臣却是深知状元爷的处境。十年前白水河畔生死战金凌霜躲在暗处窥看眼见卢云练成“剑芒”以前掌门的绝学对决朝廷大军心中自是大为震动。只是当时上喻在身不便插手干预只得看着卢云一路负隅顽抗从河边打到吊桥再从吊桥打到深谷最后与萨魔同归于尽一正一邪同刻坠入白水大河随浪卷出千里。

身为昆仑门徒亲见剑神绝艺重出江湖再亲睹剑神传人坠下深谷金凌霜内心之惊诧激动自非外人所能道尽。如今十年已过剑神传人回来了。无论他从何处来归眼看柳门同侪一个个位极人臣雄霸一方却唯独他一人苟延残喘妻离子散想他心中之痛楚悲愤必与当年卓凌昭濒死前的心境全然一致现下给他捡到了魔刀必有无尽血海深仇要报。以魔火之威再加剑芒之恨天下谁有这个功力来挡?或者是说谁又有这个资格下手来挡?

夜空黯淡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卢云默默仰天容情很是肃杀他拿起魔刀慢慢托向夜空左手持鞘右手握柄便要抽将出来。持刀之人恨意越深越能激魔性。在满船众人的注视下魔刀出鞘第一寸一时魔光大盛望来有如一只大洪炉远非先前灭里、琼芳执刀之时所能相比。逼得众人惊叫一声一同掩上了目光。

人间有梦魔刀圆梦轮回业已转动面前的学究夫子武功极高足以调难解纷可要连他也陷下地狱那可如何是好?金凌霜面色铁青先前不论谁来持刀他若不冷言嘲讽、便要静观其死可现下卢云到来他却不敢多一言反而第一个向后退开。

也许是玩弄世人的情感、也许是告诫世人的野心魔刀喜欢开人玩笑有人想要复国它便要那人献出玉玺为祭有人舍不下父女亲情它便要那人斩断祖孙血脉可无论魔刀如何挑动世人的美梦一旦遇上一种人它便会甘心为之驱策。

无梦可做的人什么都赔光了。面前的卢云饱受折磨那死过一次的恨意配上地狱得来的无上剑芒激得魔火更加闪耀全数从鞘中窜流出来围绕着状元爷的身躯让他看来如同鬼神。金凌霜大为惊骇颤声道:“老天……他能驾驭这柄刀么?”

魔刀将出其鞘魔眼不再散光辉反而哽哽泪垂火红血刀一寸接着一寸引得往事幕幕跃心头陡然间卢云泪水滚滚而下仰天悲歌道:“十年苦窑十年功到得头来尽成空名已空、爱己空四壁萧然巢也空亲逝友散仁义尽……

恨不空、仇不空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

悲苦攻心业火魔刀与地狱苦囚相互激想起那爱妻别嫁、兄弟背弃之苦利刀锥心痛得卢云须俱张血泪泛流牙关更是咬得喀喀作响。帅金藤等人抛家弃子苦蹲天炉十年此际听得悲郁歌声一时大受感应竟也恸哭失声涕泪横流。

昆仑剑法本就易于入魔剑是怒之剑道是恨之道卢云修炼剑芒十年功力极深如今魔刀受了绝世剑芒喂养一时光芒大炽宛如烈日刺目伤眼光芒益耀眼恨意激魔刀终于要全数离鞘而出。

此刻除了琼芳昏晕倒地全场人众屏气凝神都在等候魔刀降世。看魔刀得遇真主今夜倘若不幸放出一只妖魔狂涛巨浪冲击之下天地万物怒斩一空。

刀身堪堪出鞘忽听一声嘶哑悲呼轻声道:“卢叔叔……”

“救救我们……”

炽光消散魔刀回入鞘里眼皮下的红热立时消褪。众人余悸犹存一个个伸手遮目侧颈偷眼去看只见卢云肃然仰天面上神情却大为平和只是那居心正中却流下了一道鲜血垂挂脸面之上。

卢云放落手上魔刀闭目良久。过得半晌他抬眼问话:“是谁唤我回来?”他问了两遍黑衣人众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作答。卢云默默无言看了看手里的魔刀迳自行向船舷跟着振臂一挥在众人的大声惊哗中魔刀竟已飞离船身抛向运河之中。

魔刀坠入运河不知要多久才能打捞上岸四当家大惊失色便要设法去接只是他不敢伸手去碰妖物当下解开腰带急忙隔空去缠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扑向京杭大河铁链抢先飞出卷住了业火魔刀。

来人身高体壮头戴黑罩看那身手快得不可思议赫然是那黑衣怪客!他飞身掠过船舷半空与卢云眼神交会那双眼中满是亲近之意。卢云内心陡生异感不及开口呼唤那黑衣怪客已然坠入水中沈于河底。

金凌霜抄起长剑奋力朝水面扔出剑刃旋转劲风到处激得河水转出一个漩涡那剑随即破射入水直朝黑衣怪客背心而去。四当家内力雄浑准头更是奇佳黑衣怪客却是不慌不忙铁链轻掀魔刀破浪翻出嗡地一声响水柱冲破河面河水如同鲜血只震得金凌霜的长剑直飞上天转瞬消失不见。

魔刀小试不必离鞘出手威力便已如斯惊人。金凌霜自是大为骇然余众更是看傻了眼。

那黑衣怪客靠着魔刀沉重两脚牢牢站定河底他不再恋战双手拖拉铁链便从河底飞奔离去。魔刀远离魔性消褪余下众人纵有痴迷的此时也一个个醒了过来眼看水底红光游过金凌霜立时号施令:“十八学士从陆路过去十二神将随七当家下水!分两路包抄!”

扑通声不绝于耳七当家第一个跳入水中随后帅金藤、宫毗罗等人也纷纷下水分从四面八方围捕。金凌霜行上船舷最后一眼回望眼角却在撇望卢云。似想问些什么神色却有些迟疑。

“柳门四将观海云远”柳昂天已死他的四大爱将却都还活着。十年来天下风起云涌全因柳门这三位大人物牵动局面如今连这朵云也要复出江湖天下局势要如何牵动那可难说得很。想起昆仑一脉早已覆灭金凌霜喉头微起哽咽霎时双足纵出便也破水而入。

一时间船上黑衣人走得一个不剩连满船虫子也跳入河水追随河底红光而去。

寒风吹过甲板大雪漫天魔刀一走船头便也安静下来。卢云正自呆呆悄立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问道:“这位兄台您便是卢参谋?”

当年西域和番卢云乃是随军幕僚是以人人都唤他一声“卢参谋”只是十年光阴寸逝死的死、反的反、嫁的嫁“参谋”二字早成云烟。卢云听得这个称谓竟是有些纳闷撇眼回望但见一条大汉蹲身望地手抚一柄断刀看他目光深沉却是汗国大将八代煞金帖木儿灭里。

两大豪雄相互打量一来灭里多在西域行走二来卢云久不历江湖彼此自是毫不熟悉。卢云认不得此人一时眉心微蹙正要开口问话却听灭里微微苦笑!“观海云远果然个个不凡……无怪殿下如此挂记你灭里可被比下去了……”

对方改以回话交谈卢云久不曾讲说番语自有些反应不及他满心迷惑尚待要问那大汉已将自家宝刀碎屑收入行囊反身行上了船舷。这人之前虽然自断宝刀但稍一宁定下来便也不哭不喊顷刻间便已恢复了沉雄气度。

临行之际灭里回过眸来忽道:“这位卢兄您和仲海将军是好友对么?”卢云听他提起此事双目自是睁得老大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灭里叹了口气拱手道:“卢兄这几日若能遇上跛者烦请告知一声便说银川公主人在北京想与秦将军碰个面。望他不吝玉趾务必赏光。”

公主西嫁和番多年不得音讯此时听她东渡中土第一件事便是来见怒苍山主卢云自是大为讶异一不知公主为何归来二不知她何事欲见怒王正待再问灭里却已双脚离舷纵身破水便如一尾鱼龙矫矫而去。看这位煞金将军下水时水花不起水性极佳赫是水陆两能之辈。

来来去去去去来来这船还未开航非但旅客提前下船连船夫水手也逃得一个不剩卢云目望空无一人的甲板内心却仍一片茫然。

有自己的归处却只有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兀自飘荡于人海之间好似一只漏网之鱼谁都与他无涉……

索然无味的人生只能耸耸肩笑一笑。正要反身离开忽又见到甲板上的小琼芳。

卢云俯下身去先将面担挑起又将琼芳横抱怀中便又循着原路上岸。

衣襟一紧似给人抓住了。卢云微微一怔低头朝怀里望去只见怀中少女睑泛珠泪兀自昏睡不醒看那小手紧揪衣衫竟似有着千般眷恋、万分不舍……却又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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