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国太夫人一掌拍在桌上:“你说什么?”
曜国夫人也皱起了眉:“如绘!”
“孙女在宫里好端端的,却传出这样的谣言来,显然是有人针对苏家而为,故意造谣,祖母若真要为家里着想,还是好生与大伯商议商议吧,却在这里不问青红皂白的教训孙女,传了出去,没得让人家笑话!”苏如绘不理伯母,只望着祖母说完话,放下银箸,哼了一声,甩手而去。
苏如墨见状,看了眼曜国夫人,撇了撇嘴角。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曜国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大力拍着桌子,正要叫人去追回苏如绘来教训,外面却有人惊讶道:“十六妹妹,你们这边已经散了吗?”
苏如绘哼道:“五堂兄怎么过来了?”
“父亲想叫你过去一下。”曜国夫人听到这里,忙对太夫人道:“母亲,夫君既然要叫如绘过去,想是有什么事,母亲稍安勿躁,回头媳妇再劝如绘来跟您请罪!”
太夫人虽然恼怒苏如绘无礼,但也知道轻重,苏万润这时候叫儿子来寻苏如绘,定然是有缘故,便沉着脸算是默认了。
曜国夫人对苏如墨使个眼色,苏如墨不太情愿的站了起来:“女儿过去看看。”
正堂里的筵席早已散了,苏家子弟虽然文武兼修,但历来偏武,这一代的家主苏万润和最有可能继任的苏万海,皆与太傅武洛有旧谊,因此今晚格外的冷清。
苏如绘被堂哥引过去时,其他人都已经被苏万润打发走,只有万字辈的三人在,见苏万泽居然也一声不吭的在座,苏如绘倒有点奇怪了,据裴氏说,苏万泽之前为红鸾闹了那么一次,搬出武德侯府后,一直住在别院不肯与两府交往,何况如今曜国太夫人一个劲的想要让他娶亲成家,因此苏万泽已经恨不得避到城外去了。
“如绘来了。”苏万润点了点头,对儿子道,“你出去。”
“伯父、父亲、叔父!”苏如绘上前一一行过礼,苏万泽见她面上红润似是脂粉抹出,便问道:“听说你刚回来就又病了,可要紧么?”
苏如绘忙甜甜一笑:“多谢叔父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把事情告诉如绘吧。”苏万润打断两人之间的寒暄,对苏万海道。
苏如绘见他面色慎重,微微吃惊,忙屏息凝神的看向父亲。
“天家欲弱阀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也不是一朝两朝。”苏万海看着女儿,缓缓道,“而阀阅想要求生存,亦要延续先祖的荣光……这里面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苏如绘会意,肃然立誓道:“女儿不敢隐瞒长辈,确与楚王相悦,但绝不敢因此罔故家族!既生为苏氏子孙,自当以苏氏利益为重!”
“太傅故去,局势已经脱离了任何一方的控制。”苏万海淡淡的说道,“你素来聪慧,又在太后身边长大,这回太子之事,想必多少能够看出一点,借着储君之位动摇,原本局势是阀阅占了优势,但如今,太傅忽然去世,两边却都进退两难了。”
太傅卧病多年,但武洛在军中积威甚重,有他在,即使只剩一口气,也能够让各方都放心。武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武洛之外,也没听说有什么象样的人才,其长子为官多年,一直都只得着中评。可他在,无论天家还是其他阀阅,对于四破军都还放着几分心——即使苏家意图不轨,至少还有武洛压着。
但现在武洛已去……骠骑大将军周子南是将才,却非帅才,他的威望,还不足以压制住苏家父子三人。
在这种情况下,天家必有动作。而阀阅……同样也是!
昔年卫文刘武为何倒得那么快?
不仅仅是巫蛊牵涉,更重要的是,卫家与刘家,权势太盛,已经让其他阀阅生出了忌惮之心!
而现在,轮到苏家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伯父与父亲打算怎么做?”苏如绘轻声问。
“苏家不是武家、周家,本身就是阀阅,没了太傅在,任谁都不会放心军权继续留在我们手里。”苏万海与苏万润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这次我们几家联手逼天家废弃太子,为其他皇子提供争位的机会,太后与陛下固然心里清楚,但天家暂时还无法与所有的阀阅翻脸,故此只能先忍了,但现在不一样。”
“因太傅故去,骠骑大将军压制不住父亲与两位兄长,所以若在这时候天家选择苏家开刀,其他阀阅都会乐见此事。”苏如绘接口。
苏万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幸亏提早把你接回了家!”
苏如绘沉吟着:“如今若进,怕只有挥军逼宫,但苏家向来无志大宝,何况,雍室气运未尽,太傅新逝,我苏家,也还没到得尽天下民心的地步。”
“苏家自来持中之道,对九重帝阙确实无意染指。”苏万润沉声道,“但退,又退向何处?人惧猛虎,皆因其利爪尖牙,若失爪牙,犹如狸猫般任人戏弄宰割,不如为虎战死!”
“大哥,局势还没到那一步!”苏万海劝说道,“如今大雍四破军,几乎都与我苏家扯上关系,天家自是不放心,反正如铁已经在破野军里站住了脚,如峻也在破坚军中有了一席之地,等开春后,我便递表请退,也就是了,难不成天家连他们两个也容不下么?”
苏万润哼了一声:“看一看东胡刘家!当年那批老将,里面还有太傅的老师,到现在还在江南静养!你我也想落到那种地步不成?”
苏如绘在旁听着,忽然道:“伯父顾虑甚是!”
“叫你来不是说这个的。”苏万海回头道,“是你大伯想亲口问一问,太后膝下几个女孩子,太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苏如绘一怔,道:“太后平日从未露过口风!”
“你一点都猜不出?”
“太后最疼爱的莫过于小霍氏,从前小霍氏定然就是太子妃了,可现在太子见弃,女儿想,太后是不会叫小霍氏跟着太子了。”苏如绘也不讳言,“几个月前,太后也曾私下戏谑要将女儿许给太子。”
“这件事情正是我们担心的。”苏万海叹了口气。
苏万润点头:“宫中传言太后宠爱小霍氏胜过皇子,太子失位,而且以后也不太可能重为储君,最多做个藩王,太后极有可能将小霍氏许与楚王为正妃,先以楚王为储,这是最快平定皇子夺嫡的办法!”
“不错,太子也才十六,诸皇子都只是堪堪长成,并且四殿下没有母家,即使记到德妃名下,也不足与沈家抗衡,最重要的是四殿下似乎颇为愚拙,五殿下受太子牵累,周家如今自身难保,若不考虑将来,单看现在,却是楚王占了长,其养母霍贵妃又得陛下长宠不衰,并且太师遗泽,而三皇子外家强势,若立其为储,恐将来有外戚乱政,甚至天长日久,还会危及陛下!惟有速立楚王,以辖制三皇子!”苏万海叹息道,“如今太傅去世,太后与陛下要对付阀阅,为太子出这口气,恰好拿苏家下手……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照太后当时所言,将你许与太子!甚至还会是正室之位!”
苏如绘略想了想,疑惑道:“这是为了保护太子?但太后与陛下就不怕太子借苏家之势夺储,手足相残?”
“楚王若为储,虽然是目前最让太后、陛下放心的,但沈家势力之大,远非霍家能够抗衡。”苏万海提点道,“若太子娶了你,沈家便要拿出许多精神来防着太子和苏家,这样,对楚王的压力顿减,储君稳固,天家诸子便不易内耗!又可使沈家、苏家为敌,这样接下来,削减起苏家军权,也可以借助沈家之力达到目的!若我等是天家,也会行此计策,一箭四雕:保太子、固新储、间沈苏、削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