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端坐在床榻之上,望着那桌案之上摇曳的烛光,心中却是错愕之极,闻听姐妹们曾说,这凡间的男子皆是极易为美貌女子动心,因此今日变化之后,还特地与铜镜之前仔细查看,得了姐妹们的赞许之后,这才入夜前来。
为何这书生宁可与门外受那秋寒露重之苦,也不愿入门来与自家同塌而眠,做那一夜夫妻,莫非真如这《诗经.蒹葭》所言一般无二,已然有了心上人,这才退避三舍?
如烟虽是心中暗赞这秀才的情义,但却也不能将良宵虚度,于是便轻转莲步推开了房门,瞧见这秀才就坐在门前,便开口低声说道:“秀才,小女子今日本是落难于此,蒙公子不弃收留,怎敢让公子与门外受那秋寒露重之苦。”
包文正头皮一阵阵麻,这女子走路无声无息,直到开门才有所察觉,心中惧意更深,谁知晓这皮囊之中到底是什么妖孽,如何敢跟她共居一室,置自家的性命于不顾。
“姑娘勿要困扰,若与姑娘同居一室,不但玷污了姑娘的名节,而且也会令小可为之惶恐,只因小可早已经有了妻子!”包文正抬头正视着这女子,开口将早就准备好的言词说出。
这方世界不论是妖精,还是厉鬼,所得的寿元皆是以百年而算,早已瞧尽了这世上的“劳燕分飞”和人性的阴暗诡诈,那么反其道而行之,以情深似海之策,不但能博得敬重,而且也不至于在心中歉疚,歉疚那与移花宫中苦等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
而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出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早已天人远隔,便可为自己留下退路。
专为百莽山“春三十娘”和九幽涧“九幽娘娘”而准备的退路。
如烟掩嘴笑道:“公子何须在意这些,此地除了你我,再无二人,便是做那露水夫妻,又有何人会去禀告你家娘子。”
暗香浮动,那如兰似麝的香味萦绕在鼻间,月下的女子娇媚可人,一副愿扫榻相迎,任君采撷的妩媚风情,只是包文正虽近在咫尺却并无半点垂涎之意,而后幽幽的叹了一声。
“姑娘说笑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行事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方为男儿。”
“即便是我家娘子不知,但小可又怎能薄情寡义......”
如烟望着这月晕下与地面上饱受风寒露重之苦的秀才,心中着实升起了敬佩之意,却也不知哪家的女子,能有如此造化,觅得这样情深义重的夫婿。
不对!
这秀才元阳之躯,几曾与人婚配,莫不是瞧出了端倪,这才哄骗与我?
“公子既然已经婚配,却为何让你家娘子独守空房?”如烟的语调略微冷淡了下来,却仍是媚笑着说道。
包文正却是故作不知,开口叹息说道:“我并未婚配,不过是单相思而已,只是早已认定了,此生必定要非她不娶!”
如烟错愕的瞧着这痴情种子,委实料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样迂腐的秀才,只是单相思,便将投怀送抱的女子弃如敝履。
“若是她嫁人了哪?莫非公子还要终身不娶不成?”如烟惊奇的问道。
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凝望着那天边的残月如钩,柔声说道:“只要她能够一生平安喜乐,便是遥遥的看着她,想着她,心中也是欢喜的。”
如烟呆滞的看着身侧的男子,心中升起了荒谬的感觉,这秀才浓眉大眼,面如冠玉,一身温良俭让的谦谦君子之风,可谓是英俊之余又得儒雅之风,如此男儿的性情竟是孤洁的如那皓月一般。
“公子为了一个女子,便甘愿犯下不孝之名吗?”如烟犹自不甘的开口问道。
所谓不孝者,无非是说,无后为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包文正凄凉的呢喃道:“当有一日,姑娘也遇到那人,便知道小可如今的心境了。”
包文正起身脚步踉跄的迈上几步,而后如歌似泣的继续吟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附身走地上捡了一片树叶,放在月光下仔细凝望,继续长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有应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云,只影向谁去。”
包文正凄凉一笑,而后身形似乎佝偻了一些,如同被这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这才又走到书斋的门前,仿若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扶着门框这才黯然的坐下。
“千山暮云,只影向谁去......”如烟怜惜的瞧着身侧的秀才,口中喃喃自语,这一词可谓是用情极深,往昔也从来不曾听闻,莫非竟是这痴情的秀才所做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