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小小的少征戟,也是满口不屑,一口一个贱种地叫着他。
丫鬟们对颐指气使,更抢夺了他本要给娘亲的袄子。
二夫人和老夫人张口闭口就是“杖杀”、“乱棍打死”,那无数的棍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还有父亲,他高高地坐在上面,眼睛闭着,任凭他怎么呼救都不肯看他一眼。
娘亲,娘亲浑身浴血,血流不尽似的,跪在地上哭,最后撞上那摆满祭品的供桌,缓缓倒在地上,他怎么叫都叫不醒……
“娘,娘……你醒醒,忘尘再也不庆生了……”
梦靥中的少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小小的眉头拧着,无比的悲伤。
忽而,一个声音响彻在少忘尘的脑海里,无比的沉重与荒凉,就好像沉睡了千年的神邸一朝苏醒。
“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有降罚之责。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众生也便不仁。古往今来,累世几何,上下琼宇,疆域几多,人善无赏,人恶不惩,人与神与魔以自我为心,天地为凭,礼崩乐坏,颠倒乾坤。”
少忘尘的梦靥戛然而止,转而取代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无悲无喜。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现出了一个白点,微微闪烁,便转而化了人,佝偻蜷身,瘦骨嶙峋,盘膝坐在地上。
老生须皆白,披一块麻布,露出手臂与半边胸膛,赤着双足,足下有坚硬的老茧。
老生微微抬着头,望着天,眼神中满是悲悯与落寞。
他瘦小,却让人肃然起敬,仿佛高山仰止。
少忘尘满是震撼,站在那儿下意识地就顺着老生的目光,抬头望去。只可惜,依然苍白一片,远处,更是无穷无尽的迷雾。
“你来。”老生突然回了眼神,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指,对少忘尘招了招手。
少忘尘也回了神,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跪下,对老生俯身行礼:“少忘尘见过前辈。”
“嗯,恭谨有礼,是个家教极好的孩子。”老生伸出一指,微微抬了抬,少忘尘便赫然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老生打量着少忘尘,上下仔细看过,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头型圆润而柔和,智慧之门大开。眉方入鬓,眼干净,黑白分明,这是心思纯正。鼻梁高悬却不顽固,唇微扬而存慈悲,肩方而有力,脊骨直而有气,手指长而尖,甲光泽而红润,十指有日,腿长而有劲,都是极富灵气的骨体,不错不错,是个十足的好苗子。”
老生捋了捋胡子,开颜笑道:“自古巫术最挑人,不曾想这般完美的少年却在我将逝之际来到我面前,是我巫族不该亡,是我巫族不该亡啊,哈哈!”
少忘尘莫名地看着老生的欢喜,心里却是十分懵懂。
“你叫少忘尘?”老生问道。
“是,前辈。”少忘尘忙低了低身子,应道。
“你愿意学巫吗?”老生又问。
“学巫……”少忘尘咬了咬唇,问:“学巫能有大本事吗?”
“大本事?”老生一怔,随即笑声朗朗:“若你用心学巫,天底下神魔妖佛,牛鬼蛇神都要在你脚底下臣服,天上地下你哪里都去得,古往今来你将永生存在。”
“当真?”少忘尘没有高兴,反而有些狐疑起来,这样的人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厉害么?他觉得这老先生是在吹牛,就和学堂里的先生一样,早年总说自己是状元之才,可是考了两次都是名落孙山。
老生听得出少忘尘语气中的不信,也不在意,只是脸色微微一寒,语气重了起来:“当然,你若没本事驾驭巫术,亦或者不够聪明,那么你也将身死道消,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少忘尘心底一震。
“怎么样?”老生脸色稍缓,微微笑着看着少忘尘。
少忘尘稍稍犹豫,便有决然,重新跪拜在地:“弟子愿学巫术,请先生教我!”
“好好好!老夫受你这一拜!”老生高兴无比,身体却扭曲了起来,骤然恢复成了白光一点。
“小子听好,老夫乃是巫祖大亓氏,今日本该归墟,既然天不亡我巫族,我便将一身本事全教授于你,愿你好自为之,不可倒行逆施。”
陡然,白色光点化作千万萤火,点点滴滴散落开来,如下了一场小雪,最后消失不见。
“另授你巫族圣兽,护你一路前行。”
此言落下,白色世界骤然消退,仿佛一切都不曾生。
少忘尘突然睁眼醒来,喘了两口气,只觉得脑袋里多了很多东西,却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于此同时,他看见自己的怀里多了一枚拳头大的月白色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