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拾见过公子!”我立马跪地见礼。
“起来吧!”公子利的眼睛布满了厮杀过后残余的血丝,他的髻凌乱,皮甲带血,手臂上被划了好几道伤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却比记忆中那个谦谦贵公子要更像个成熟的男人,沉稳的主将。
“陪我走走吧!”他看着我的眼睛,温柔依旧。
“诺!”
我们一前一后地爬上了城门左侧的一座箭塔,他伸手一拉,带我坐上了箭塔高高的木架。
此时天色已暗,城楼下有一队士兵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收集尸体上的羽箭,脱取敌军兵卒身上的皮甲。
“在渭水里找到你的尸体时,我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你,直到现这把匕。”他从怀里掏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我把它送给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在你的尸体上把它拿回来。”
“我当时同红药在城外观礼时被人打晕了,等醒过来时,人已经离开了秦国,衣服和匕也都被他们拿走了。不过,我还留着这个。”我从颈项里拉出了那枚碧玉环,“这玉佩许是有些灵气,我后来虽几番遭难,都化险为夷。”
“这玉环是城外的猎户在摩崖山的深潭里捞到的,据说是上古神兽口涎所化兼具山中灵气才献给了我。我见它玉色与你眸色相仿,又特意送给你,若它真能护你平安,也不枉费我当初一番心意。阿拾,这一年到底生了什么事?谁抓走了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公子利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紧得让人痛。
“当日国君城外祭祀,太子鞝找了刺客想趁乱杀了红药,阻碍你和百里氏的联姻。为了救出红药,我只能以身相替。”
“果然是大哥所为。当日红药被救而你莫名失踪时,我就已经猜到了。”
“抓我的那些人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现自己抓错了人后就放我走了。只是在放我之前给我下了咒术,夺去了我的声音也让我忘了自己是谁,直到巫士明夷救了我。”
“巫士明夷?那日婚宴上能通鬼神的小童……”
“小童既济就是我,只是我当时虽然记起自己是谁,却为时已晚。”为了隐瞒在天枢的一段过往,为了不让公子利迁怒明夷,我只能编了一个谎言来骗他。
“所以,你才会在婚礼上哭,所以你才知道我们那么多的过往。”公子利如梦方醒,他仰天苦笑道,“我和你面对面坐着居然没有认出你,你明明就在我手边,我却没能抓住你。我还能怨恨谁?我该恨的是我自己。”
“公子莫要自责,巫士说,阿拾是被天神选中的巫女,这一生注定不能嫁人,如果有违神意,上天就会降下灾祸。今日,我把公子从东门叫回来,救下你的贵妾和孩子,也都是受了神旨。公子,你注定要成为秦国的国君,你既然承了天命,也就必须割舍掉一些无法属于你的东西。”
“就比如你,对吗?”公子利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我,“阿拾,这就是你回来的理由?告诉我你还活着,却永远不可能属于我?”
“公子……”
“不,我不会再放开!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你!”他猛地一拉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我与他年幼相识,这却是他第一次那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的心意。“阿拾,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不管上天会降下什么灾祸,所有的惩罚都让我来领。”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长,声音哽咽艰涩。
“我长叹了一声,在他耳边幽幽道:“公子,你是天定的君主,上天不会惩罚你,但它却会让我死。”
公子利抱着我的手蓦地僵住了。
“鸿雁于飞,中心藏之。吉士顾我,何日忘之?公子,你若想我好好活着,便忘了我吧!阿拾今生,注定是要负你了……”
公子利听了我的话怔怔地松开了双臂,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哀伤的眼睛一遍遍地抚过我的脸庞。良久,他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当初我已经差点害死了你,我不能再害你一次。你是不是我的人,我无所谓,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阿拾谢公子怜惜。”我按捺下心中感动,轻声回道。
“伍将军知道你没死吗?”
“和公子一样,是这两日才知道的。”
“那你以后还会住在将军府吗?我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去找你吗?”
“我如今拜了晋国太史墨为师,此后几年应该都会住在新绛。公子若想见我,每年祭天的时候可以派人来晋国接我。无论我将来人在哪里,都会虔诚为公子和秦国祈愿。”
“阿拾,我曾经以为自己争过了伍封就可以得到你,没想到我们两个最后都没有争过天命。”公子利把宝石匕重新递给了我,“这是你的,如今还给你。还有,我不要每年只见你一次,我若想见你,便会派人去晋国接你。来了以后,不管你是要祭祀,还是小住,我都随你。”
他深情而真挚的眼神让满口谎言的我羞愧无比,只能含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