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没亮,雪地里冻伤了是会留病根的。”于安抖了抖衣服将狼皮大裘披在了我身上。
“谢谢,对不起……”我捏着掌下刺手的狼裘,喉头有些哽。
“谢什么,对不起什么?”
“谢你千里迢迢来帮我,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
“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于安低头帮我系着胸前裘衣的扣带,他的语气平淡,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昏黄灯光下他高高凸起的颧骨和越消瘦的面颊。
“我想进‘锁心楼’,那里也许会有我要的东西。”
“拿了你要的东西以后呢,你要去哪里?”
“新绛。”
“你还要去找他?”
“嗯。”
“你可知道他如今已经娶妻纳妾?”
“我知道。”
“那你可知他把那枚花结退还给你的意思?”
“我知道。”
“这样你也要回去?”
“我……我也欠他一句对不起。”
于安不再说话。周身的空气慢慢地变得凝重,重得叫我喘不过气来。良久,于安突然转身走到房门前,一把推开了珠帘后的大门。
寒风霎时而入,飞雪扑面而来,两个陷在尴尬之中的人终于得到了解脱。
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天未明,地未醒,站在挂满冰凌的屋檐下举目望去,只有满目淡淡的青色。那是清晨冬雪的颜色,明明洁白无暇,却因为残留着夜的影子而透出极冷的幽蓝,像极了我此刻身旁的人。
“四儿给你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脚下的台阶早已被大雪掩埋,风吹在脸上带着深深的寒意。
于安望着眼前飞旋的雪花,沉默片刻,回道:“儿子。”
“取了什么名?”
“董石。”
“石头?”
“石子。四儿让他长大了也叫你阿娘。”
“石子,拾子……就不能取个更好听的名字。”我心里一阵麻,一阵热,白茫茫的雾气瞬间迷蒙了双眼。
“你在浍水边的院子四儿一直给你收拾着,你若要回去住,我让她和孩子搬去陪你。”
“我住太史府就好,何苦拆了你们一家。”
“嗯,那也好。”
“这一次,你不劝我离开了?”
“鲁都城外,你没有随我走。时至今日,于你,于我,都已经走不了了……”于安转过头,有寒冷的风夹着如尘的雪屑从他背后扑面而来,我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阿拾,我只愿你将来不要后悔……”有冰冷的手轻轻地拂去沾在我睫毛上的雪屑,风中,于安的声音轻得彷如一声悠长的叹嗟。我睁开眼睛,有一瞬间,我好像在这张永远萦绕着愁苦和阴云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少年和少年眼中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