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不上认识。”我微微一笑,抬手礼道,“劳烦家宰相送,先告辞了!”
“贵客好走。”家宰回礼相送,我带着阿鱼往府外人群中走去。
“姑娘,你今天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是谈不拢吗?”阿鱼问。
“卫国那摊子烂事摆在那里,怎么可能谈得拢。子韦给了什么,打开来看看。”
“哦。”阿鱼低头打开了手中的红漆小盒。
我随意瞟了一眼却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是一顶通体莹白的玉冠,玉冠之上没有雕刻寻常的祥云图案,雕的全是清一色娇艳可人的花朵。木槿、泽兰、红药、桃李、萱薇,雕工精湛,花姿各异。我是巫士,也是女子,子韦知道我的身份,竟以这样一顶百花之冠相赠。
“姑娘,你不是说这个子韦是个好财之人嘛,他怎么舍得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阿鱼见路上好几个男人都在我们身边探头探脑,连忙合上了漆盒。
“他这是想贿赂我呢!”我送蜻蜓眼是想让子韦说服宋公与晋结盟,子韦送百花冠怕是想让我说服史墨,劝赵鞅出兵替宋伐郑。世间诸事皆有内捷,我和子韦都是深谙此道之人,也知道收服彼此并不容易。我这一日表面上与他聊的都是占星之术,实际上却句句不离天下大势。累了嘴巴,累了心,此刻就算是这顶百花冠也无法叫我雀跃起来。
夕阳横斜,暮色渐落,从长街另一头吹来的夜风带着丝丝的寒意直钻进衣袍。二月春寒,没了太阳,便是这样的冷,好似之前一整日的温暖都是骗人的。
从宋太史府到馆驿颇有些路程,我走了不到一半就已经打起了喷嚏,流起了鼻水。
阿鱼很后悔早上出门时没给我多带件外袍,我却只叹自己养尊处优太久,居然连阵冷风都扛不住了。
想想还是小时候好,任人打,任人踢,病了一场又一场,可只要病一好,总还是生龙活虎的。哪里像现在……心里正感叹着,前面的巷弄里突然冲出来四五个乞丐模样的少年,看不清楚在抢什么,只胡乱挤在一起你争我夺,踢来踹去。后来,也不知是谁得了东西,被其他几个人围在中央一通乱打。
“阿鱼,你快去看看!”我对阿鱼道。
阿鱼点头正欲上前,这时在他身后却突然蹿出一道黑影,一下就把他手里装着百花冠的漆盒抢走了。
阿鱼先是一愣,随即抽出弯刀,大骂着追了出去。我堪堪只喊了一句“小心有诈!”他就已经追着黑影进了一条巷弄。
站在昏暗的大街上,一边是阿鱼消失的巷口,一边是打得正热闹的乞丐,我忽然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做什么。就在这时,道路前方的巷弄里忽然幽幽地飘出了一盏红纱小灯。提灯的人是个男子,身材颀长,束轻衣,腰间没有长剑,只一枚拖着长长丝线的香囊在夜风中翻飞。
那群乞丐见有人来了,哄一下就散开了,散开了却也不走,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地上的人。
我往前走了几步,见地上躺着的是个约莫**岁大的男孩,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东西不放。
提灯的男子在男孩身边停了下来,我以为他会救起那个孩子,可哪知他只从腰间抽出一柄嵌满宝石的匕丢在男孩面前,便走了。
男孩捡起地上的匕,挣扎着起身就跑。那群等在一旁野兽似的少年大吼一声全都追了上去。
我跟着往前追了几步,那提灯的男子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
长眉,凤目,泪痣,是他!怀城馆驿里弃酒饮菊的男人!
他居然也来了商丘!
我心中滑过一个念头,即刻提剑追了上去。
商丘城中横七竖八全是巷弄,不一会儿,我就把人跟丢了。绕来绕去,好不容易绕回原来的街道,一出巷口,就看到了地上两具乞儿的尸。其中一具,正是那挨了打的男孩。他腹中被人捅了好几刀,嘴巴里,肚子上全都是血,怀里的东西不见了,匕也不见了。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我身子一麻,背脊上一阵寒意直冲头顶。
“你……”
“别回头,看着他,告诉我答案。”一个冰凉的硬物抵在了我腰间。
我平稳了心绪,讥讽道:“你们齐国来的人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两个字叫‘救人’吗?”
“我的匕就是我给他的机会。只可惜他太蠢了。你呢,你是个聪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