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清苑, 名字虽清新雅致,却是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愿提及的地方。只因这里是一处极其特别的所在。
——冷宫。
这里住着的都是曾有重大过错的妃嫔。一旦进到了这里,她们几乎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每日里所做是,不过是耗日子而已。
宫人们没有盼头,自然伺候不尽心。废弃的妃嫔们自己也没了指望, 每日里就绝望里慢慢度过。
这般被人遗弃的人、遗弃的地方, 自然破败不堪的。
虽然郑贤妃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立在雅清苑外,嗅着眼前不远处的宫殿所散出来的陈旧味道后, 还是有些意外,震惊于宫里居然有这样一个污浊残破的地方。
她有些不满地轻蹙了眉。
身边的嬷嬷见状轻声劝她:“娘娘, 不如婢子把那罪人喊出来让她来见您?这里实在腌臜不堪, 断然不能污了您的眼。”
郑贤妃思量了许久,最终轻轻摇头。
“还是我去看看她罢。”想到躺在床上不住哀叫呻.吟的可怜儿子,郑贤妃强忍着满心的恶心与不适,坚持道:“既是我有事寻她, 合该我过去才好。”
“可是——”
嬷嬷还欲再劝,郑贤妃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当先往里行去。
周遭安静得很。
虽然心知这里有好几个被弃妃嫔,但周遭的屋子都像是没有人一般,静寂到了诡异, 没有一丁点儿的人气。
到了嬷嬷所说的那间院子前,郑贤妃脚步稍稍一顿,而后继续坚定前行。
进入院子里, 她总算是听到了声响。却是从屋里飘出来的低低呜咽,还有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这不是我的错”。
原本少女的声音清亮婉转,此刻却低沉沙哑,显然是已经将喉咙给哭破了。
郑贤妃心里燃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但是这种情绪在她心里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随后她想到了自家儿子,所有旁的心思便都烟消云散,只想着帮助儿子走得更高些、再高些。
郑贤妃迈步入屋。
呜咽声依旧持续着,显然屋中人没有现她的到来。
郑贤妃轻咳一声低声唤道:“惠冉。”
床上那人影就稍微动了动。
她身上不过盖了很薄的一层被单而已,里面甚至没有棉絮。被单下的身体是光.裸的。只因之前她一直是那样子被除尽了衣物丢弃院中,直到刚才有贵人要来看她,守卫的嬷嬷方才急匆匆把她抬进了空置的屋子里,寻了个东西给她稍微遮掩一下。
其实这样是违反了规矩的。毕竟陛下之前下令要她就那样子不着寸缕的在院子里。
但山高皇帝远的,陛下又不会来这里查看。宫里新人旧人来回更替着,谁知道这一刻被处置的下一刻会不会就得了光彩?
因此嬷嬷见风使舵,在这样的时候给她几分体面。若是往后她得了贵人襄助再次达,说不得到时候还能因着这事儿讨几个赏钱。
望着床上那不断微微抽搐蠕动的身影,郑贤妃抬手掩着口鼻稍稍避开那刺鼻的气味。
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情形。
她这个侄女甚是爱美,平日里光是花在梳妆打扮上的时间和金钱都不知凡几。
可就是这么个爱美爱俏的女儿家,如今却成了这般样子。
郑贤妃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掩唇轻咳一声。
床上之人的抽动渐渐停歇。半晌后,那个头蓬乱身上沾满污渍的身影终于挪动翻身,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很是空洞。眼皮红肿得很高,眼睛都被遮住了大半,只留下微微眯着的一条缝。脸颊早已肿胀,青青紫紫的鼓成一团。嘴唇干裂,暗红的干涸血渍沾在唇上,和唇角出的血渍混在一起连成一片,很有些可怖。
最可怕的是她胸前。
有鞭子抽的鞭痕,有被人掐的血痕,混着伤口处的长长干涸血迹,斑驳一片,说不出的狰狞。
郑贤妃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就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郑惠冉用眼睛那残留的一点点缝隙朝门口看过去,好半晌才让眼睛汇聚起光芒,定格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姑母……”郑惠冉喉咙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喊出这几个字来。
郑贤妃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捡了地上干净的地方缓步走到郑惠冉的床前,矮下.身子轻声问道:“你可还好?”
郑惠冉好不容易稍微停歇的泪水哗啦又止不住的流。
郑贤妃问她:“你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出事的么?”
“那个签子!”郑惠冉提到这个,牙齿都恨得一直颤,“俞雁音的那个签子,一定有问题!我没拿它的时候,根本没事!”
郑贤妃没料到有这样一出。
听闻郑惠冉这样说,她眼睛骤然一亮,语气愤然地道:“定然是她刻意害你!”
郑惠冉全身赤.裸地躺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很久了。
所有的事情都源于那个签子。
自打它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屈辱,不甘,愤怒。
种种情绪溢在她的胸中,让她痛苦不堪。
郑惠冉嚎啕大哭。
郑贤妃拉住她的手哽咽道:“好了好了。姑母来了,断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郑惠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我都这样了,皇上已然嫌弃我,我还能如何?”
死,太可怕了。
她还年轻,她还没有活够。
但是皇上已经恨她不贞厌恶她不洁,她出了熬着等死,哪还有活路?!
郑贤妃看看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出了这个地方,重新‘活’过来。就看你肯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