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没有多想:“怎么这样不小心?这大热的天气,还能感染风寒,定是冰用得多了。你回去多嘱咐她,别因为天儿热就贪凉,女孩儿家不比旁人,若是沾染得寒气多了,日后有得她受苦呢。”
钟少夫人脸上又是一僵:“就是不小心吹了风,并不是用的冰多了,这个忌讳我还是知道的。”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哥儿长得越高了,瞧着跟小大人似的,难得的是稳重!只是王妃怎么又瘦了一圈?就算是为了太……为了广平王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钟氏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嫂子是知道我的,殿下如今这样,叫我如何不担心?我如今日日盼着能有神医降临,又或是谁家拿出了好方子,能把我们殿下的眼睛治得跟从前一样好,就算叫我减寿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钟少夫人便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何止钟氏?钟家上下人人都觉得痛心疾,他们家姑奶奶离母仪天下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却永远都踏不出这一步去,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扼腕的事吗?
高桢不想听母亲和舅母再说这种话,就借口要回房看书,起身告退了。钟氏知道丈夫看重儿子的功课,当然不会拦着。钟少夫人若在往日,必定要拉着高桢说上半天话才肯放人的,今日却因另有要事,没有挽留他,所以高桢顺顺利利地就脱了身。
钟少夫人暗示钟氏摒退左右,才压低了声音将今日的来意和盘托出:“这话我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只是不告诉你又不行,就怕你日后在外头听到什么传言,会误会了家里的意思。”
钟氏十分惊讶:“嫂子到底有什么事?这般郑重。”
钟少夫人又再把声音压得低了些:“这原是二叔二婶家犯了糊涂,他们近日正盘算着,等中秋节诰命进宫请安的时候,让二婶把嫡长女带上,去给朱丽嫔请安。”
钟氏糊涂了:“这是为什么?朱丽嫔……她又不是后宫中份位最高之人,好好的给她请安做什么?要去也该去淑妃娘娘那儿吧?”广平王生母蒋淑妃,如今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嫔妃,摄六宫事,诰命们进宫请安,都要往她那儿去的。
钟少夫人见小姑子没听懂,只得说得明白些:“他们是打上六皇子的主意了,觉得女儿也许可以争一争六皇妃的位子……”
钟氏猛地站起身来,脸色煞白,满面怒容,钟少夫人连忙安抚:“王妃别恼,这原是他们糊涂了,以二叔的官位,朱丽嫔和六皇子能看得上他家女儿?老爷和大爷劝过他们,他们不肯听,老爷生怕闹大了让外头知道,会让人说闲话,因此也只能由得他们去。只盼着王妃能想想法子,让他们在宫里别太过丢脸,就是我们钟家的福气了。”
钟氏的怒气渐渐消失了,她若仍在宫里住着,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如今她已经搬出了东宫,不再是太子妃了,要插手宫里的事,只能求婆婆蒋淑妃,让蒋淑妃知道他们钟家有人生出异心?这种蠢事她绝不能干!
她沉着脸看了钟少夫人一眼:“二叔二婶既有此心,就让他们去!只是嫂子回去记得提醒他们,六皇子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娃娃,他们闺女也才九岁,犯得着这么早就盘算起婚事了么?可别到了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反叫人笑话!”
钟少夫人心下一沉,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王妃说得是,家里人都觉得他们此举糊涂,只是不好骂人罢了。”
钟氏盯了钟少夫人一眼:“父亲和哥哥嫂子知道二叔糊涂就好,二叔以为我们殿下失了储位,就想另攀高枝儿去,却也不想想,明明已是至亲,还要朝秦暮楚的,宫里瞧着象什么话?士林中人看着,也要鄙薄二叔人品了。要知道,我们殿下可不是因罪被废的,皇上对我们殿下心疼得很,若让皇上知道殿下在岳家受了委屈,还不知会生多大的气呢,到时候就连我这个媳妇也落不着好,父亲和大哥可得谨慎些才是。”
钟少夫人背后出了一身的汗,也顾不上细想小姑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连声称是,陪着说了一会儿的家常话,就心绪不宁地告辞了。走出广平王府大门的时候,她还在想,也许小姑子的话是对的,现在还不是考虑结交其他皇子的时候,谁知道六皇子能不能成事?若是不能,那把女儿嫁过去,与小姑子又有什么区别?反而得罪了广平王,还是先观望着吧。
她不知道,钟氏在她走后也起了警惕之心。二叔为什么忽然间产生了这个想法?明明太子退位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皇帝又迟迟未决定下任储君人选,离站队还早着呢。不过二叔在御前任翰林侍讲,官职虽不高,却是皇帝近臣,莫非是他从皇帝的日常言行中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六皇子还是个小娃娃呢!若皇帝身体健壮,还可以从小培养一位称心如意的储君,可如今他身子比从前虚多了,虽然表面上很少生大病,但宫里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还能熬多少年呢?放着几位成年的皇子不立,立一个最小的娃娃?皇帝断不可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不过……朱丽嫔如今正得盛宠,也许皇帝是受了枕头风影响,犯了糊涂,也未可知……
钟氏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丈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