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常去的那家小文房店门口遇见一个背影极象钟县丞的人,一副藏头露脸的样子,似乎不想被人现他是谁。而据小文房店的老板所说,这位客人在他的店里买去了一叠积压已久的淮纸,所费不菲。
当时她还觉得疑惑,如果真是钟县丞,为何要花一大笔钱去买几张已经泛黄又很少人用的淮纸呢?她原以为钟县丞是个文人,买纸是为了写字画画什么的,但现在看到这几张画有饰设计图的淮纸,她就忍不住怀疑了。这些纸究竟真是象钟太太所说的那样,从卖的犯官物品夹层里现的,还是钟县丞买了淮纸来假造的呢?
她从钟太太手里拿过两张图纸,凑到跟前细看,现上面的线条笔迹都很新——当然,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小文房店的老板曾经说过,这种淮纸的特性就是时间长了会黄,但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得象新的一样。不过,从字迹里看不出来,墨汁的气味又如何?
没错,这两张图纸虽然看起来很象那么一回事,但画得略嫌简单了点儿,说白了,就是个饰样子,正面高清大图,还简单地上了点色,但反面图和细节图却统统没有,匠人只看图纸,真能造出一模一样的饰来吗?
而且,青云凑近了图纸用力去嗅,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墨香。她曾多次见过刘谢带回家里阅览的公文,也曾亲身进入县衙办公室里给他送饭,自然闻得出来,这种墨汁乃是清河县衙去年新换的一批墨磨出来的。
那时候,因为黄念祖倒台,原本依附他的人自然也跟着倒霉了,其中就包括以贿赂的手段取得县衙文房用品供货权的商家,但之前的那家文房店东主却早被黄念祖一伙人逼得举家外迁,根本就不可能重新为县衙供货,最后是一个刚从外地回来的文房商人打通了关系,揽下了这个肥差,并且很快开了清河县城里最大的一家文房店。这家店的墨都是自制,应该是这名商人自己研究出来或是从外地学得的秘方。因此,无论是县衙也好,清河其他地方也好,本地人使用他家的墨,必定是在去年秋天以后,这图纸自然也是在那以后才画好的!
这么一来,这份图纸的真实性就很成问题了。
青云隐晦地看了钟太太一眼,心里在想:如果图纸是钟县丞假造的,那又是为什么呢?说起来……她看见钟县丞买淮纸,似乎是在周康上任之后几个月?那段时间里蒋友先与卢孟义正不停地想法子进入淮王别院,却又为周康所阻,一度惹起全县城的人议论……
钟县丞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钟太太不知道青云在旁想些什么,她只是拉着女儿,把事情原委一一说出来:“都是我不好……我见你爹代任县令时,日夜辛劳,最终却只能再次做回县丞——他在这个位置上都坐了七八年了!他素来有远志,难不成就只能在清河磋砣一辈子?那时周大人新至,又好象跟你爹相处不来,我怕你爹将来要吃亏,便劝他到府里打点一下,说些好话,若能到别处任职,哪怕还是任县丞呢,只要那地方稍稍富裕一些,上官略和气一点,你爹也能好过多了。你爹没拗过我,就依了我的意思,送银子太俗气了,送字画又不得知府大人的中意,我想起曾经与知府太太有过一面之缘,便想着从她那里入手……”
钟胜姐哽咽道:“爹爹和娘何至于此?我们家虽有些银子,但也不是巨富,那些贵重的饰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把家里的老底都花光了么?!”
钟太太苦笑:“那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对不住你——你爹和我把这些年为你攒下来预备做嫁妆的金银珠玉宝石都用上了,又恰好得了这几张图纸,上头的饰精致绝伦,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买去,定能讨得知府太太的欢心,因此特地寻了老家那边一个手艺极好却早已洗手不干的珠宝匠人,做了几件饰,特地寻了个体面的匣子,送进府里去了,哪里想到……”她眼圈一红,低头抹泪,“当时知府太太应得极爽快的,只说用不了多久,调令就能下来,因此你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着就好,后来因与周大人混熟了,相处得越来越好,即使调令迟迟未下,淮城知府又换了人,我们也只当是银子打了水漂,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祸事……”
钟胜姐听了十分气愤:“这么说,那个知府太太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帮爹爹?她得了珠宝,就忘了这回事,只叫爹爹空等。如今钦差来了,她又怕惹事,就主动出头把爹爹告了么?世上怎会有这等无耻之人?!”
她越想越生气,猛然起身:“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人去,有这些证据在,足可证明爹爹是无辜的!他只不过是信错了人,送错了礼罢了!”说着就要走。
钟太太慌忙拉住她:“你又胡说了!你一个女孩儿,怎好抛头露面?你又能告诉谁去?!”
钟胜姐十分委屈:“难不成我们就看着爹爹蒙受不白之冤?!”
“你急什么?!”钟太太喘了几口气,沉声道,“你爹在县衙里也有几个信得过的属下,叫他们来,再带上咱们家的管家,一起到府里去,把物证也一并送过去,跟钦差大人将事情讲清楚了。他自然就知道你爹无辜,想来是不会为难你爹的。”
钟胜姐闻言,反忧为喜:“当真?若真能这样顺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