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与君倾是走着去的城西。
没有小白,亦没有君松跟着,更没有马车乘坐。
除了她与他,便只有走在前边带路的小黑猫。
夜很静,静得能听到脚踩路面砂石而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朱砂手上握着长刀,君倾手上打着风灯。
他看不见她,亦看不见她手上的刀。
她走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眉眼,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可她知,他手上的风灯,是为她打的。
他也知,她手上的长刀,是为他握的。
因为只有风灯,才能为她将黑暗的路照亮。
只有她手上握着长刀,她才保护得了他。
她没有问他为何非要随她去缕斋不可。
他亦没有问她为何要去缕斋。
他们只是静默的走着,小黑猫往哪儿走,君倾便往哪儿走。
君倾往哪儿走,朱砂便跟着他往哪儿走。
漆黑的夜里,朱砂的眸子却清亮警醒,因为她要时刻警惕着,警惕着那些有可能藏在黑暗里随时都会扑出来的锋刀利剑。
丞相府处于帝都东南,由此去城西要穿过小巷小道颇多的城南。
城南与城西多是住着小户人家,那家家户户门前高低不一的道路较城中城东那平整的夯土路面来说,较为难走些,可对于君倾这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来说,却是异常难行。
是以他走得很慢,很慢。
可就算他走得再慢,他始终都是看不见,是以终是避免不了被那忽然就高凸起的路面绊住,使得他往前踉跄了两步。
他朝前踉跄两步后本当即刻就能稳住脚,可偏偏他正要站稳脚的地方是一块路旁人家铺在门前的大块青石板,这就使得又一次朝前踉跄而去。
这一次,他似反应不过来,险些栽倒在地。
朱砂本是安静警惕地跟在他身后不言一语,她本就眉心微拧,见着他被路面磕绊第一次时她的眉心更拧了些,同时朝前伸出手欲扶住他,却又在稍稍抬起手时将手收了回来。
只因多此一举的事情,她从来不做。
可当君倾脚都未站稳便又被绊了时,走在后边的朱砂在不及一个眨眼的时间便掠到他身侧,扶住了他,并且关心道:“丞相大人当心。”
君倾站稳脚,却是理也不理朱砂,反是抬起手,将好意扶住他的朱砂的手从他手臂上拂开。
朱砂怔了怔,抬头看君倾的脸,看他的眼睛。
君倾虽是将朱砂拂开,可他并未走开,只是默了默后才继续往前走,冷淡道:“走吧。”
朱砂没有动。
君倾已慢慢往前走了,可走了七八步后他又停了下来。
因为朱砂还未跟上来。
他停下等她。
他若走了,她便没了照路的风灯,便瞧不见路了。
但君倾只是停下,并未转身去“看”朱砂。
因为他此刻并不想面对他。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狼狈。
如今的他,是个连路都走不好的瞎子。
“丞相大人。”朱砂连忙大步上前,本停在君倾身后,下一瞬又在往前一步,停在他身侧,恭敬问道,“可需民女带着丞相大人走完这条路?”
“不必了。”这一次,君倾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说完后,未多加理会朱砂,又继续往前走了。
朱砂又是驻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且小心的君倾的背影而已。
前边又有不平之地。
只见他先是将右脚稍稍往前探出,确定了下一步该如何落脚后才跨出脚。
看着这样的君倾,朱砂觉得心有些莫名的难受。
明明就还像是陌生人一样的关系,为何心会觉得难受。
这条小道,还有很长,这样一凹一凸的路段,还有很多,他什么都看不见,必会再次被磕绊。
他当是知道这城南的路于他来说异常难行,却偏偏要陪着她去城西缕斋,是因为阿离,还是因为……不放心她?
朱砂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会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丞相大人跟着她来,定是觉得她出来了不再回相府怕让小阿离伤悲而已,定是如此。
朱砂不想再想这个问题,又连忙跟上了君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