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的布,便是她初见他那日,那只在海棠树下和她一样受伤了的灰毛兔子。
她后来把它叫做小灰。
所以,他一眼便知这襁褓里的小家伙是他的,是她留在这儿给他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也是唯一一次。
在那之后,他的眼睛,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再看不见满树的海棠花。
看不见春花冬雪。
便是连小家伙的模样,他都再看不见。
再后来——
心中有伤悲,君倾不由将怀里的小家伙搂得更紧,感受小家伙身上渐渐趋于正常的体温,痛苦地紧闭着眼。
他若不在了,阿离定会哭,定会想着要找他,他要如何做,才能让阿离远离伤悲,好好地活下去。
小白手里撑着油纸伞,站在小棠园的小后院,看着横陈一地的尸体与钉了满地的铁蒺藜,看着那因着雨水而在慢慢淌开的本已凝结的血水,面色阴沉。
这些铁蒺藜,怕是有数百上千枚吧,这后院空敞,树叶凋落,若想要避开这些铁蒺藜,就只能躲进厨房里,而若躲进厨房里的话,怕是厨房里的人也会跟着受攻击。
因为小阿离在厨房里,所以那小猪就必须在这院子里,独自承受着这些如暴雨骤下一般的且还浸过毒的铁蒺藜。
在这铁蒺藜雨过后不仅仍站着,更还能快准狠地将这院中的全部黑衣人的脑袋拿下,倒真真如小华华所说,这个女人,是可怕的。
小白慢慢走过那些尸体身旁,看着那些掉落在地的头颅,看那切口平整的脖子根,他抬脚踢开了挡在他跟前的头颅,走到了厨房前,抬头看一眼那被铁蒺藜打去了半边灯罩的风灯,才低下头来看墙根处的尸体。
一具头颅被长刀沿着鼻梁从中劈开的男尸,双眼仍呈暴突状,因着尸体的僵硬而显得他的神情扭曲得可怕。
小白在这尸体旁蹲下身,一脸嫌弃地伸出手,将还遮在男尸面上的黑色面巾给扯了下来,露出他的容貌来。
只听小白更为嫌弃地道一声“丑死了”,他便站起了身,捏着自己的下巴盯着男尸脑袋正中央开裂到鼻梁处的口子,似在思忖着什么。
这一刀,显然劈得着急,显然是那小猪情急之下突然转变攻击对象朝其劈刀而来的,不过也看得出这一击,那小猪气力不足了,否则以她的身手速度,莫说只将这脑袋劈开一半,纵是将这人从头到脚生生劈成两半都不在话下。
这人当是想要袭击小阿离,所以那小猪情急之下才会顺着手劈开他的头颅,而不是来得及将他的脑袋削斩下。
既是如此,那个小猪转手之前想要攻击的对象是谁?
小白抬眸,将这小院四周在细细瞧过一番。
发现那株老树树杈上还卡着两具尸体,同这厨房外墙根下的男尸一般,蒙着面,这些蒙面之人,显然与院中那十二个未蒙面的黑衣人并非一伙人。
啧啧,竟是有两伙人想要取小阿离和那小猪性命。
又或是将他们带走以做对付小倾倾用。
看那未有蒙面的十二名黑衣人面上神情及他们没有蒙面的模样,显然是手握胜算,明显并不知那小猪并非寻常女子,是以他们死时连震惊与哀嚎都还来不及有,就这么没了性命。
但看这些蒙面之人,再看他们身上并无如那些并未蒙面的黑衣人身上皆有的铁蒺藜打出的伤,单这两点,便可知昨夜来人,有两伙。
且明显,这伙蒙面之人,知道小猪的身手。
抑或是说,知道小猪就是那绝顶杀手——诛杀。
否则也不会用到以浸毒铁蒺藜这般的暗器来偷袭小猪。
杀手诛杀的可怕不仅在于她快准狠的身手,更在于她坚韧得可怕的忍耐力。
一人的速度就算再快,也终会有慢下来的时候,一对一的话,天下间怕是没有几人会是她的对手,可若是以一对二十数十,即便她能赢,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她也是人,是人就一定会受伤,就算是受重伤也不足为奇,只是,她绝不会在对手倒下前倒下,她也绝不会在危险解除前倒下。
只要对手不倒,她就会一直站着。
只要对手不死,她就一定会有最后一口气。
就算她浑身是伤满身是血,她至始至终都是一把锋利的长刀,冰冷锋利得像没有情感更没有痛感一般。
明明是人,却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才是杀手诛杀最可怕的地方。
这也才是君华会害怕她的原因。
若这些人是真的知道小猪的便是杀手诛杀的话,这世上可没多少人知晓这个事实的。
小白站在老树下,将视线从挂在树上的尸体上收回时,发现有树上最凸出之处的一处树梢上勾着一小块布。
一块绣着暗绯色暗花的黑布。
小白站在那树梢,手中拿着这块黑布。
这块布明显与其他黑衣人身上的衣布不一样。
可这布为何会挂在这树梢?
小白顺着树梢延伸处的方向看去,发现在高高的院墙上有血迹。
只见他脚尖一点,便从这树梢到了那沾了血迹的院墙顶上。
当他跃到这院墙顶上时,他眨了一眨眼,兀自笑道:“哟,瞧我发现了什么。”
那院墙顶上,有血,还有——
一只完整左臂!
女人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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