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他们自找了,又没人拿刀子逼着他们去做坏事!”顾骏稚气的声音扬起,随之晶亮的眼眸中迸射出一丝冷意:“初回府,我虽不能说话,但我却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们根本就不希望我们归京,更是时不时地找我们麻烦,尤其是顾绵,她每次见到二姐,都会口出污言秽语。现在,他们母子三人终于得到应有的报应,真是大快人心!”
连城微笑着摆摆手:“好了,不说他们了,过些时日宫里要举办选妃宴,皇后着陈公公数日前就传话给我,说到时带你们一起进宫去瞧瞧热闹,想不想去?”柔和的眼眸落在顾骏身上,慢慢的又移向顾宁,她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三妹,要不是你年岁小,这次给诸位皇子选妃,你有可能也在列呢!”
“我才不要嫁给什么皇子!”脸儿微红,顾宁嘟哝道:“皇子的后院,简直就是个五彩缤纷的大花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且那些女人各个不是省油的灯,真若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烦都烦死了,哪有心思和她们争一个男人的宠。”
言语到这,她水眸眨了眨,盯向连城娇声打趣:“二姐,熠亲王府的后院,有好多花花草草呢,你不打算让我们未来的姐夫抽空清理清理?”
“清理做什么?”连城佯装不解顾宁话中之意,笑道:“有各色花草点缀,走哪哪儿都是道亮丽的风景线,如此赏心悦目就让她们长在后院就好。”花花草草?她现在和那只大腹黑的关系可还没明朗呢,由着他去!
再者,她信他。
他不是个随便的人,又岂会被些喇叭花,狗尾巴草迷住眼。
“宁儿,骏儿,选妃宴那日,你们若是想进宫瞧瞧,记得一定要言行谨慎,免得给你二姐惹上事端。”顾祁伸手从床头拿过连城着木匠给他做的双拐,下床站到地上,温声笑道:“这几日虽然只能走几步,但我感觉到我的双腿越来越有力了。”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和骏儿都晓得分寸,不会在皇宫那样尊贵的地方生出什么事的。”笑着说了句,顾宁看向顾骏:“走,咱们陪大哥到院里做复健去!”顾祁数日前撑着双拐就已经能下地,为了帮助他尽快行走自如,连城拟定了完善的复健计划,交代顾宁,顾骏做“监察员”,看着顾祁做复健。
顾耿府上。
那俩侍卫也不管顾岩如何呼痛,咒骂,将其抬进前院,往地上那么一丢,其中一人便到顾耿屋里相禀。闻言,顾耿神色微怔片刻,与那侍卫交代了句,便没再多过问顾岩的事。院中正在被顾慧训话的下人,看到顾岩的惨样,再结合刚刚杖毙的那俩奴仆,只觉刺骨凉意,自脚底直往上窜。
杨氏得知顾岩出事后,什么也不顾,就冲出院子,往顾岩院里疾奔。
在她身后,没有丫头妈子,有的是两名手持长枪的侍卫。
“岩儿!”一把推开门,看到儿子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杨氏脸色煞白,流着泪扑了过去:“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将顾岩从前院抬到他自个院里没多久,府中管家就带着名老大夫过来给其上药,包扎伤口。
这是顾耿吩咐下来的。
说来,在听那侍卫说了顾岩的伤势后,他的心还是不免为之钝痛。
片刻后,他暗道:也罢,也罢,这样更能绝了那孽障继续为非作歹!
“娘……”良久,顾岩侧转头,死灰般的目光落在杨氏身上:“败露……败露了是么……”他的声音宛若一潭死水,无丝毫起伏。
杨氏满脸痛苦,点了点头:“你爹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岩儿,告诉娘,是哪个将你伤成这样?”
“有用么?”熠亲王,是熠亲王安排身边的人伤得他,现在说出来,能怎样?完好的那只手紧攥在一起,顾岩断断续续地问:“爹,爹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绵儿出嫁后,我便会被你爹休出府,你,你将会被剔除族谱,并,并断绝父子关系!”捂住嘴,杨氏哽声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
岩儿已成为废人,就算她的绵儿日后能帮衬上,那侯爵之位,也,也落不到岩儿头上。
杨氏绝望至极,久久没再说话。
“爹不要我了,彻底不要我这个儿子了!”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杨氏听,顾岩倏地面目狰狞:“我可是长子,是他的嫡长子,他怎就能不要我,怎就如此残忍地对我?”这一刻,他忘记是他自己先作恶,先给血脉相连的生父下毒,却一味地生出怨恨来。
“不,我不要被剔除族谱,我不要接受这样不公的命运!”
“岩儿,没法子了,咱们现在真的没法子了!”杨氏捂住脸呜咽:“府里的侍卫是熠亲王派过来的,一旦绵儿出嫁,咱们就会被赶出府,岩儿,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二十多年来,她每行一步,都谨而慎之,奈何,奈何快要达成最终的愿望时,会生出这么大的岔子,可就这么认命,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但,不认命,她又能怎样?
“被赶出府,我还有什么?被赶出府,我还有什么?”顾岩目中狠意满满,咬着牙一字字道:“是顾连城,又是顾连城坏了咱们的事,对不对?一定是她,要不然熠亲王怎会出手,我们和熠亲王无冤无仇,如果不是为了顾连城,他不会着人……”
杨氏哽声截断他的话:“是与顾连城脱不开干系,但错是出在你身上,岩儿,你知道么?错是出在你身上啊!你怎就不信娘?竟暗地里着人给你爹的饭菜中加大份量,还被顾慧身边的那个贱婢无意间听到,是她,是那贱婢昨晚将事情在你爹面前戳破的。”眼里的泪止住,她痛苦而绝望地望着顾岩:“我从没想过对你爹下狠手,从来没有,他毕竟是你和绵儿的生身父亲,是我一生的依靠。你却,你却抛却所有的亲情,不与我相商,便私自行动,终酿出今日之祸!”
“你在指责我?娘,你竟然在指责我?”狰狞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顾岩一字字道:“皇上,皇后宠爱顾连城,加封她为定国公主,那会你是不是很生气?本属于咱们的产业,落到顾连城手里,你气闷至极,日日寝食难安,看到你这样,我心里急,我想加快动作,这也有错吗?”
“有他在,咱们行事多少有些畏首畏尾,没了他,你我是会心痛那么一阵子,但,等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是宁远侯府,是侯爵之位,是比现在要尊贵很多的身份。你现在怨责我,怨责我心狠,怨责我抛却所有的亲情,娘,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于顾岩的指责,杨氏震惊,震惊得双目大睁,半晌后,她颤声道:“是我的错?你的意思都是我的错,对不对?是我逼你抛却亲情,是我逼你谋害生父,是与不是?”
“难道不是?”顾岩声音黯哑,冷冷反问。
杨氏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你和绵儿过得好,我只是这样想的……”顾岩不再看向她,也不再说话。见他这样,杨氏默默地流着泪,许久道:“岩儿,咱们娘俩别相互指责了,旁人欠我们的,我们终有一日会讨回来!”
“终有一日会讨回来?”嗤笑一声,顾岩又如死人般躺在床上,发起怔来。
梳理完府中的下人,已近晌午,回院里稍作歇息,顾慧便返回前院,服侍顾耿用过午食,又陪着说了两句话,瞧老父有些乏了,就没多留。
“去绵小姐院里。”出了前院,她与秀云说了句,就径直往顾绵住的小院方向走。
秀云和数个丫头妈子紧随其后。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至屋里,顾绵坐在榻上,蹙了蹙眉,对侍立在身旁的丫头桂儿命令道:“不管是夫人,还是大哥,我哪个也不见!”她身边原有四个大丫头,没了两个,杨氏很快又给补了两个,桂儿算是目前四个大丫头中的老人儿了,模样生得娇丽,嘴巴也伶俐得紧,府中发生的事,她自是知道,但却不敢告诉顾绵,生怕刺激到主子,从而打骂她们几个丫头出气。
“还杵在这做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迟迟不见桂儿挪步,顾绵瞪其一眼,尖声道。
桂儿咬了咬唇,应声是,走向屋外。
当她看到顾慧在数个丫头妈子簇拥下,走进院里时,目中立时涌上惊恐之色。
大小姐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不再似先前那般怯弱,且,且神色间让人很难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来做什么?是要报复她家小姐吗?
若真这样,那她这个大丫头肯定也会跟着遭罪。
手扶门板,桂儿身子抖动不停,直至顾慧快要走到她面前时,她方长吸口气,稍微稳住心神,恭谨侍立好。
“奴婢见过大小姐!”
顾慧在她面前站定,着秀云和她身后的丫头妈子在院里候着,然后凝向桂儿看了眼,面无表情道:“绵妹妹还好吧?”桂儿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忍住心头的惧意,恭谨道:“小姐还好,在屋里坐着呢!”说着,她挑开门上垂下的竹帘,“大小姐里面请!”阻止的话,她实在没胆量说出口。
轻点头,顾慧迈过门槛。
“贱婢,我说了谁也不见,你怎将阿猫,阿狗都我屋里领!”听到顾慧的声音,顾绵蓦地从榻上站起,冷冷地盯向门口,怒道:“出去,都给我出去,我不要见什么阿猫阿狗!”
顾慧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改变。
抬眸,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顾慧屋里的布置。
陈设雅致,却不失华丽,放在几上的香炉,袅袅香气飘渺,内间门上挂着的珠帘,在透窗而入的风儿吹拂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一切看起来皆美好至极。而她房间的摆设,恐怕连这里一半都比不上,压下心底腾起的不适感,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道;“二娘对妹妹可真好,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往妹妹屋里摆放!”桂儿脸色变了变,侍立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她算是看出来了,顾慧此趟前来,绝对不只是简单地过来看望顾绵。
“滚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对上顾慧的眼眸,顾绵手指门口厉声道。
顾慧笑了笑,走至桌旁坐下。桂儿见状,忙给其倒了杯茶水,双手奉上。伸手接过,顾慧掀开杯盖,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那徐徐飘升的水汽,片刻过后,她将茶盏放至桌上,抬起头,朝顾慧满头朱钗上扫了眼,接着,目光慢慢下移,锁在那施着厚厚脂粉,恼怒异常的脸上:“府里昨晚到今个中午发生的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绵心里一突,脸上怒色微敛。
她眼花了吗?
顾慧往常只要一看到她,无不是低着头默声不语。今个却一反常态,在她面前不仅笑得自如,说话也流畅得很,淡然得很,好似这府里是当家做主一般。
“是不是觉得我变了?”手儿缓缓握紧,顾慧轻笑道:“我要是说是你的母亲和你的兄长,让我一夜变成现在这样,你信吗?”
“疯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坐回榻上,顾绵白其一眼,随口丢出一句。
“一会你就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疯子!”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顾慧眸光微冷,道:“你娘和你的兄长给爹下毒,你应该早就知道吧?”顾绵愕然地睁大眼,顾慧看着这样的她,又道:“看来你果真是一早就知道。我没想到你们母子三人会如此心狠,心狠到要毒死爹。不过,你们终究是失败了,爹没事,连城姐姐昨晚及时赶过来,她救了爹,爹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而你娘,还有你大哥,一个很快就会被爹休出府,一个要被爹从族谱中剔除,并断绝父子关系。怎样?听到这些,你是不是不太相信?可是这都是真的呢!”站起身,顾慧朝榻边走近两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无话可说,还是被吓住了?”
“桂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快点告诉我,顾慧这践人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快点告诉我!”顾绵神色恍惚,一步一步走至桂儿面前,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着质问。
桂儿看着她,迟疑片刻,颤声道:“小姐,是真的,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啪!”顾绵扬手给其一巴掌,怒道:“你骗我,你骗我是不是?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她那一掌来得太过突然,加之力道不轻,打得桂儿禁不住后退两步,方稳住身形。
“小姐,奴婢没骗你,是真的,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捂住脸,桂儿泪眼婆娑,抽泣道。
顾绵扬起手,想要上前再给桂儿一巴掌,却听顾慧叹道:“你就是这么嚣张跋扈,从小到大,总想着欺负人,不管是府中的丫头,还是其他几个庶妹庶弟,只要哪个不小心触犯到你,你就会大发脾气……”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顾绵圆睁双眼,嘶声吼道。
“看来你真的疯了!”淡淡说了句,顾慧莞尔一笑,又道:“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呢,想听吗?”也不等顾绵说话,她微冷的嗓音就自唇中轻缓漫出:“你的好兄长被人废了一只手,一条腿,正如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呢!怎样?你是不是很惊讶,很难以置信?”
“啊……你胡说!你胡说!”顾绵瞬间完全失控,尖叫着就扑向顾慧。
顾慧却轻轻一个闪身,便躲开了她的攻击。由于惯性使然,顾绵扑倒在顾慧身后的桌上,顿时,桌上的茶水器具,以及糕点,水果,全滚落到了地上:“顾慧,你个践人,你胡说!你胡说!”她手指顾慧,歇斯底里地吼着。
“大小姐,你就别刺激我家小姐了,她病着呢,经受不起你这般刺激,算奴婢求你了,你离开吧!”看到顾绵现在的样子,桂儿不顾脸上的痛,跪倒地上,向顾慧磕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