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用玉簪束好髻,他扶起她,揽着她的腰身在榻上坐好,“我不是有意骗你,也不想骗你,可我是东旬的国君,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拱手送上祖宗用血汗打下的江山,那样的话,我就是东旬的罪人。”
抬起手,他缓缓摸着她脑后垂下的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意,慢慢道,“皇室宗亲,尤其是我那几个兄弟,我会带着他们一同前往林城,宫中我也已布置好,不会让你和孩子出现任何意外。”明知不是那人的对手,但他宁愿战死在自己的疆土上,也不愿亲手将江山拱手相送。
而她,还有孩子,相信那人必会善待。
离影心里一痛,依旧没有言语。
他这是在向她做告别么?
“影,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寻常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我却出身帝王之家,从小就有自己的责任要担负……”
说到这的时候,他嘴角忽地掀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苦笑,“瞧我说的,要是我不是东旬的皇子,又怎会在庸城一战中与你相识,又怎会和你生后来的事……”他的声音很轻,宛若花蕊上卷起的风,不仔细听的话,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收紧臂弯,他凑到离影鬓轻印下一吻,“影,别再恨我,在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陪着她又坐了一会,他站起身,朝殿外走。
离影眼里渐生水光,望向他高大清瘦的背影,喃喃道,“你何必执着?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又何必执着呢!”
耶律琛身体一震,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懂,可是他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将江山拱手相让。
“在你心里江山就那么重要么?重要到可以不要自己的妻儿……”
看着他即将走到殿门口的身影,离影站起身,眼眶湿润,一股浓郁的愁苦从心底泛起,让她很不好受。
“你若走出这殿门,我会恨你,会永远恨你,哪怕你死去,我也会恨着你!”她声音低微,耶律琛却将每一字都听到了耳里,且那一字一句都在击打着他的心房。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如果恨我,让你可以心里舒服些,那么我宁愿你恨我一生。”既然再没能力给她幸福,就放手祝福她吧!
耶律琛缓缓闭上双目,脸上掠过痛苦之色,“你一定要幸福!”睁开眼,他回过头,远远的注视着离影。
他有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有看到她不停抖动的唇角,“轩儿也是你的孩子,希望你能好好待他。”眼底隐痛涌现,他轻声说着。
离影身子一震,神色倔强道,“轩儿是我的孩儿,我自然会待他好,用不着你操心。”
“好,我不操心。我就知道你会对他好。”耶律琛淡淡道。
离影忽然冷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耶律琛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或许是吧!”
“耶律琛,你就是个自私的男人,我讨厌这样的你,恨极这样的你!”以为保护好她和孩子,就是为他们好么?以为陪着东旬一起覆灭,就能彰显他的伟大吗?自私,好自私的男人!
退一步,何尝不是好事;退一步,不知会保住多少人的性命;退一步,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但他显然不听劝,显然不要对大周做出退让,非要以卵击石,葬送无数人的性命。
离影的脸色渐渐转白,她望着耶律琛倏然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会对你这样自私的男人动心。如果我不认识你,如果我不对你动心,如果我不答应嫁给你,就不会让自己的心支离破碎,痛得难以言喻。”
她的笑容中有些辛凉,“你走吧,做你该做的事去吧!自此后,你我再无瓜葛!”这是她最后一搏,希望他能打消心中那没有胜算的念头。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
只见耶律琛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过头,毅然走出了殿门。
他脸色痛苦,语声怅然道,“对你,我永远不会变心,哪怕我死!”
离影听着这句飘来的话语,神色动了动,任泪水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阳光照进殿中,她的脸在阳光与阴影中油走着。唇角紧抿,她没有言语。
夕阳余晖收尽,夜幕落下,她怀抱儿子静静地坐在榻上。
他已经走了,已走一个多时辰,在他离开不久,宫人就将孩子送到了琼华宫,说是他吩咐的。
孩子还小,在她怀中玩了会,就睡着了,而她,却定定地坐在榻上,一坐就坐到后半夜。
夜色深沉,清冷的圆月孤独地高悬于夜幕之上,她突然对空道,“不想本宫和太子死在这宫中,都出来听我的吩咐。”
下一刻,就见十多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凌空而落,在殿中央站定。
“本宫知道你们有皇命在身,但本宫既然能说出之前那句话,就定然有所准备。”离影冷冷说着,蓦地,手中多出一只匕。
“皇后娘娘,不可!”见她将匕抵在熟睡的太子颈间,众暗卫登时单膝跪地,齐拱手道。
离影盯着他们,缓缓道,“那就听本宫的命令行事,可有异议?”
众暗卫恭敬地应声不敢。
“很好,现在你们……”着暗卫们起身,她抱起孩子缓声下着命令,听得众暗卫脸色皆生变化,但他们不敢违背主子娘娘的意,唯有听命行事,方可保全皇后和太子。
晃眼过去五日。
天色阴沉,沙尘满天,林城外,大周,东旬两军战旗飘飘,正处于紧张的对峙中。
“耶律琛,本王之所以领兵压境,你该知道缘由。既然知道,还要做无谓的反抗,你是觉得本王只是做做样子吗?”皇甫熠端坐战马之上,一袭青衫随风出猎猎声响。
他凝向耶律琛,俊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但那笑容却透着股子极致的冷意。
“熠亲王的本事朕早就领教过,又怎会生出那样的想法?”耶律琛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朕是东旬之主,又岂能不战而败,将江山拱手让于他人?”
稍顿片刻,他脸上慢慢爬上一丝讥嘲的笑容,“就算朕没答应和邬蒙合众他国,一起攻打大周,我东旬就能幸免被大周彻底吞并那一日吗?”
不等皇甫熠说话,他续道,“既然不能,我为何不拼上一把。”
皇甫熠神色浅淡,只见他忽然抬起右手,朝着东旬大军的方向一挥,此动作毫无征兆,就见东旬大军上空,迎风招展的战旗,瞬间悉数化为屑末,融于沙尘之中。
大周这边的将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然,东旬这边却响起一阵接一阵的吸气声,且不少人脚下出现了一摊水渍。
他们被吓 尿了!没错,那些脚下出现水渍的士卒,皆是看到自家的战旗瞬间没了踪影,吓得双腿大颤,不自已地尿失禁。
有关大周熠亲王的传说,以及之前两国之间生的那场战争,他们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再有,吕齐已无条件归降大周,邬蒙此刻被大周的另一支大军,打得节节败退,据说再有不到两日,就会彻底被大周的铁骑踏平。
那他们呢?难道真要以卵击石,成为对方兵器下的亡魂?
“吕齐未伤一兵一卒,已归入我大周版图,而邬蒙接连两战被我们打怕了,提出主动归降,却被我大周拒绝,知道为什么吗?”皇甫熠云淡风轻地说着,“那是他们不自量力,先对我大周行不轨之举,像这样的弹丸小国,不给点厉害瞧瞧,还真以为我大周好欺不成?”
耶律琛骑在黑色战马之上,长束于脑后,眉心处透出一丝凄苦之色,在明显的敌强我弱之势下,他真要下令众将士殊死搏杀吗?
“归降吧!倘若不是顾及离影,我早已下令攻进林城,直捣你都城,又何必给你时间,让你领兵出现在这里。”皇甫熠眉眼清明,淡然的神情中,却自有一种掩不住的威严。
隔着数十丈距离,耶律琛骤然道,“朕宁愿与你拼死沙场,也不愿不战而败。朕亦相信,我东旬诸将士与朕抱着同样的决心,所以,熠亲王无需多言了!”
皇甫熠淡淡一笑,“是吗?”随之,他再次扬起右手,只见东旬大军前方那些将士手中的兵器,皆脱手而出,朝一处汇聚,接着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凌空旋转,直至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声响起,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朝两军中央的空地上看去。
“铁球”?那些兵器竟融在一起,化作一巨大的铁球,豁然跃入他们眼帘中。
大周的火器还没有使出,单就熠亲王那登峰造极的武功,他们这些血肉之躯也无法与其对战啊!
诸东旬将士心里叫苦,他们不是不想为国捐躯,可在这样鲜明的形势下,他们还真不想做无谓的牺牲,置家里的妻儿老小于不顾。
“贵国将士已心生惧意,耶律琛,这样你还要继续与我大周殊死一战吗?”皇甫熠微笑着看向耶律琛,打马行至那巨大的铁球旁,“我有答应王妃,能不见血就尽量不见血,但你若是实在不识抬举,我不介意大开杀戒,让贵国一众将士为你的一意孤行陪葬!”
“若不是大周有一统天下之心,我东旬能走到这一步?皇甫熠,你最好别太过分!”耶律琛沉声道。
皇甫熠脸色微变,目中神光倏然如刀锋一般,凿在他的脸上,“对,我大周是有一统天下之心,可我们并没有主动起战争,而且这天下分久必合,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大周无论是哪方面,皆遥遥领先诸国,如此一来,这天下由我大周掌管,百姓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这样有什么不好?”
“朕不与你废话,既然两军已经对阵,那朕就没有打退堂鼓这一说。”
耶律琛语声幽冷道。
“是吗?”皇甫熠的目光锐利起来,跟着,杀气蓦地散开,令正午的阳光,在这一刻都变得陡然森寒起来!
那杀气不是从他身上流露出,而是周围的沙尘凝风而成,袭向了耶律琛。
人没动,就那么端坐在马背上,青衫随风招展,他看着耶律琛弃马而起,凌于空中。
失去主人掌控的战马,见危险袭来,嘶声长鸣着奔驰远去。
随之,一阵呼痛声响起,无数东旬将士口中喷血,倒在地上痛苦地呻 吟。
杀气太过强悍,宛若拥有神明的力量,这令耶律琛震撼不已。
他眉头紧锁,凝视皇甫熠,似是寻机攻向对方。
皇甫熠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扫了眼那袭向东旬大军中的劲猛之气,而后将目光挪至耶律琛身上,慢慢道,“想动手,尽管来好了!”
“为捍卫疆土,朕战死犹荣!”耶律琛说着,还真催动真气,朝皇甫熠起了攻击。
没有双方主帅的命令,两军将士皆只能原地待命。
皇甫熠在马背上轻轻一拍,顿如大鹤展翅,腾空而起。
他依旧神色淡然,宛若温雅的君子一般,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注视着耶律琛。
即便对方杀招袭来,他的俊脸上亦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这就是他,傲然于世的他,真真如九天之上的仙人,不沾有半点世俗之气,可就是这样的他,狠厉起来,恐地狱之魔都比之不上。
耶律琛双瞳收缩,掌心真气加剧,就算是死,他也不能不战而败。
站在城楼之上,离影怀抱孩子,眼里染满痛色,远远地看着两军正中央,。
她在这已经站了近半个时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间的对话。
在主子面前,除过王妃,其他人都会感到自惭形秽,又岂是他的对手?
“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我就抱着轩儿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临离宫前,她有着其中一名暗卫给她输送了些许内力,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以她目前的体质,很难掌控那股子力道,从而在来林城的道上,没少往外咳血。
要死是么?那大家就一起死,死了倒也干脆,免得徒留心伤。
阻止不住,劝说不住,除过这一个法子,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