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敬远上朝归来,果然提起春村的事。
“春老将军绑子上殿,力求皇上严惩逆子。”白敬远道,“皇上已经把春村暂时关押了起来。”
春荼蘼无语。
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她会觉得这种事很夸张。朝堂上是多么严肃庄严的地方,家务事,不管涉及的人多么高贵,也不应该摆到正式场合啊。但到了古代,她终于明白只要沾上皇家,就没有小事。皇族中人的体面,就是朝廷、甚至国家的脸面。皇家的事,就是天下的事。
而绑子上殿神马的,也不能说仅仅是愚忠的表现。要知道舍了一个儿子,落个深明大义的评语,保的可是整个家族。这是态度问题,也是取舍,春老将军别看是武将,却聪明着哪。
“但是……”白敬远话题一转,“春村跟皇上大声嚷嚷,说要请你做状师,不求在公堂上获准无罪,而是要求律法判他可以休妻。”
“他居然就这么把事情明挑了?”春荼蘼的头开始疼了。
什么叫一根筋,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大春哥啊,你知不知道打官司有一条很重要的规则:不要让对方摸到底牌。再者说了,当着众大臣的面说出这话,往后可真的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而且相当于抡圆了打了让皇上一个耳光,下面的事就很难办。
“听你的语气,似乎早知道这件事?”白敬远皱了皱花白的眉毛,问。
春荼蘼毫不隐瞒的点头,“昨天渐晚的时候他来过,告诉我,他和大公主有了矛盾,生了一些……肢体上的冲突。他料到他爹会绑他请罪,所以求我做他的状师,并想办法让他能休妻。到不济,和离或者义绝也是可以的。”
“简直闻所未闻!”白敬远突然有点生气,拍了下桌子,“皇家公主,还能被休弃吗?春老八的脑子是坏掉了,早年他上阵时头受过伤,我早看他不特别灵气。”
春荼蘼忍着笑,心想人家是忠厚好不好?好吧,是有点二。自家外祖父是看她跟着受到了牵连,所以迁怒火罢了。
“这件事,你不要管。”白敬远连忙嘱咐,“春老将军还当场斥责了春村。”
“春老将军真会做人。”春荼蘼不禁感慨,“不然,就连祖父也得罪了。”
“你听到祖父的话没有?”白敬远很严肃。
“听到了听到了。可是……有点晚。”春荼蘼尴尬一笑,“我昨天已经答应他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轻率。”白敬远腾地站起来,“他许了你什么,你就答应了?快给他退回去,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不能掺和。”
“您这样说……”春荼蘼抓抓头,“我倒想起来了,他没有跟我谈好诉讼银子的事。这下子麻烦了,没有提前说好,后面不好提出太高金额。”
“那不是正好,不接他这个案子。就算你前头应了,这时候再反悔也没什么。”
“可是,我想打这场官司。”春荼蘼很认真。
“为什么?”白敬远很惊讶,随后耐下性子,苦口婆心的说,“荼蘼,我知道你于律法一道,持心很正。谁受了委屈,你想出头,谁违了律法,你想惩罚。祖父一向是支持你的,但这次真的不同。”
“哪有什么不同,比这更大的案子我都打过,更凶险的局面,我都面对过。”
“那是因为你之前办的案子,都是皇上默许的,皇上站在你的身后,说白了,你是为皇上办事,皇上自然会保你。哪怕你捅破了天,也有皇上帮你补。可春村的案子呢,你是站在皇上的对立面上,打皇上的脸算你一份。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感情自与其他公主不同。加上杜家倒台,皇上心中对前皇后所出之两女,就多了几分怜惜之心,所以事实上,她们姐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降反升,只是皇上不好表现出来罢了。而且,若真的容你帮着春村休妻,外人会怎么看皇上?朝臣和百姓们都会说皇上寡情薄恩,皇后家完蛋了,连有杜家血统的公主都漠待了几分。你知道皇上很是爱护名声的,就连打倒盘踞朝中的世家,也要名正言顺才行。”
“这些,孙女想过的。”春荼蘼很认真的对白敬远说,“可是,皇上要想依律法治国,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十六字真言,在这件事上是个契机。”
只在别人身上严格有什么用,只下个罪己诏作用也有限,皇家做表率,力量才是无穷的。
“丢脸怕什么?皇上管教不好女儿,这个脸不该丢吗?”春荼蘼哼了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捂着盖着,息事宁人,只是骗自己。”
“可是,就算这是块疮疤,也不该由你来揭。”白敬远见春荼蘼犯了拧,不由得急,“不对,你这是揭龙鳞。就算不是逆鳞,也是不成的。”现在,他考虑的不是白家。因为他知道皇上许诺的那个婚约,所以白家已经安稳,百年内不会经历大的风浪。他现在是真的担心六丫头了,若她当真远嫁,有皇上的喜爱和没有皇上的喜爱,情况会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