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从宫里回来,李泰已经回府,她在书房找着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后阅读信件,抬头看一眼,便指着桌角的砚台,让她过去研墨,并没有露出任何卢俊所说恼火的迹象,全然不像是早朝时候被皇上痛斥了一顿的模样。
“待我回一封信。”
“好。”
遗玉安安静静地立到他身边,挽起半边袖子在砚台里滴了些水,研磨着半干的墨条,看着浓稠的墨汁溜进砚池中,替他挑了一杆兔毫沾匀墨汁,递到他手边。
大概过去一盏茶的工夫,李泰回好信,搁下笔,扭头现她正望着自己出神,想起回来时听下人说起她进宫的事,便靠在椅背上,手臂一环她腰肢,把人勾到他腿上抱着,习惯地去握住她微微冰凉的手掌,问道:
“韦妃召你作何?”
“嗯,就是聊了一会儿,她安排我见了书晴一面,别的倒没说什么特别的。”遗玉背对着他,低头反抓住他的手掌,通过她贴在一起,比一比,他手指足长出她一截来。
李泰并不怀疑她有所隐瞒,女人的事,他本就不爱多加揣摩,也只事关她,才会多问上两句。
“你那字画楼筹建的如何,可是需要帮忙?”
如今遗玉的事,不管是墨莹文社还是五柳药行,李泰只派人盯着动静,却鲜少有插手的时候,完全采取了放手自流的态度,她也是争气,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很少有需要他操心的时候。
遗玉掰着李泰手指玩,摇头道:
“不用,有史莲和雅婷她们在操办,地方已经选好,就在西市南门里坊的一条古玩街上,环境清静,又不失人来往,只等着重新修葺一番,添些摆设,下个月把书搬进去,挂上牌匾就能开门迎客了。”
“你这字画楼的主意确实不错,若是办的好,不失为一件广益之事。”
李泰听过遗玉关于字画楼的设想,并且对此评价很高,文学馆毕竟容纳有限,不可能广济贫寒,而字画楼一建起来,假以时日,必可成为扶助向学之人的一大途径。
“嗯,我会做好的。”
遗玉信心十足地应了一声,桌边摞着一叠崭新的文稿,李泰拿过一卷摊开,道:
“这是文学馆方送来的手稿。”
“嗯。”
遗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李泰一手拦着她一手捧着书卷,就这么同她一起翻看起来,她等了半晌都没见他提起早朝时候被褚遂良参奏之事,只道他是不愿她为此担忧,愈觉得是自己给他添了**烦。
早知道当日买下那本《荐季直表》会被人借题挥,就是白送她都会忍住不要的,且她清楚关键还是在皇上那里,为人君,为人父,没有一个是不想要臣子听话的,李世民今早一反常态对李泰怒,怎会同李泰推拒纳妃一事没有关系?
亏她一直标榜要做他的贤内助,可回过头来想,她从来都没有走出李泰的庇护,没有李泰,她带不回卢氏,没有李泰,她找不回二哥,没有李泰,她甚至可能早早就被红庄的人抓去做祭品。
总而言之,没有李泰,她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李泰没有了她,却好像会活的更轻松。
“...我早晨没吃好,有些饿了,去看看她们午膳准备好没。”遗玉拉了拉李泰缠在腰上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李泰虽然更情愿抱着她一起看书,但想起方才的信还有一封没有回,当是正事要紧,红袖添香不妨搁在晚上,便低头在她泛香的鹅颈上亲了下,松开手,由她扶着桌子脚一点地,小跑出去。
经过半年整合,扬州的私盐水道,已被李泰不声不响地握在手中,这几日从南方送来的请示尤为繁杂,他的注意力多放在这桩事上,故而分不出太多心神去觉遗玉今日的异常。
只当她是见了卢家另一个女儿,才会有所感怀,心神不宁罢了。
至于忽略了今日早朝时候生的事,并非是李泰刻意的体贴,而是压根被他搁在脑后。
当众被君父训斥,确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像是一年前在宫廷击鞠时被李世民大骂畜生不如的蜀王李谙,便落得个贬斥偏地不得入京的下场,可他清楚事尚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