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抚宁县知县刘世新于狱中写下的血书,相信这个名字,李大人并不陌生吧!”
刘世新,就是当时范家求李三才帮忙陷害致死的那个知县!
朱常洛也是赶到锦衣卫之后才知晓,骆思恭之所以会连通知他都赶不及,是因为接到了线报,当初这个刘世新死之前留下了一份血书托狱卒转送京城。
但是那狱卒胆小怕事,将血书藏了起来,直到骆思恭查到李三才之后,顺藤摸瓜令锦衣卫重新调查刘世新一案,这份血书才浮出水面……
李三才接过血书,双手都在颤抖,他怎么会不清楚刘世新是谁?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擅用职权,打压一个素不相识的官员,那时范家已经前后送给了他将近五十万两白银,忽然有一天,携重金上门喊冤,说他们经营的生意被抚宁县知县屡次无故侵吞,请他帮忙写信让知府彻查此事!
李三才当时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一来范家这些年送过他不少银两,但是都只是让他帮些并不违规的小忙,这是第一次求上门来。
所以他到最后,还是写了一封信给当地知府,命他们彻查此事,不久之后,范家再次携银上门致谢,言道知府已经调查清楚事实,严惩那个为非作歹的知县。
当时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和刑部的一位好友联络,调看了刘世新的案卷,才现他去信没过多久,当地知府就以收受贿赂为名将刘世新关押,没过多久刘世新就莫名其妙的横死狱中……
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多少次他夜里辗转难眠,总会想起这件事情,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场诬陷,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去为刘世新翻案。
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揭出来,必定会成为他政敌的把柄,而他的仕途也将到此终结,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被朱常洛再度提起。
李三才此刻才意识到,刘世新的事情,或许并不单单是一件单纯的陷害,颤抖着翻开那封血书,只见上面写着……
臣抚宁知县刘世新泣血禀陈,有范氏商人名永斗者,于臣治下偷运军器马匹,资以外族,臣扣之追查,竟获其往来书信六封,知悉其于建州女真勾结,意图倾覆大明,本欲即刻禀明圣上,然范氏奸贼,买通知府陷害于臣,臣自知难以生离狱中,然臣身死事小,此等里通外族,意图犯上之人不可不除,臣查获之书信藏于老母家中,望陛下明见此疏,明晓建州女真狼子野心,尽早灭之,臣惟愿大明万万年,而臣虽死,亦无憾哉!
望着李三才摇摇晃晃的身子,朱常洛淡淡的道。
“李大人可还要看看,刘世新查获的那六封书信?”
“死,亦无憾哉!”
李三才紧紧的握着那封血书,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血书里最后一句话,神色忽然变得悲怆无比,老泪横流!
众人亦是默然,望着李三才的身影,神色复杂。
片刻之后,李三才拖着满身灰尘的身子,缓缓转身,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朝着皇城的方向重重跪下。
“陛下,老臣有罪啊!老臣一念之差,竟成了彼辈勾结外族奸贼之护翼,助其残害我大明忠良,臣有负圣恩,愧对陛下,无颜面对天下啊!”
朱常洛叹了口气,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这李三才当初能够把持住自己,不要收受范家的银两,又何至于此?
这般想着,李三才朝着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青色的地砖上,顿时弥漫出一片血迹,李三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额头上已经是斑斑血痕。
只见他神情恍惚的上前两步,忽然一阵悲怆的大笑,道。
“陛下,老臣犯下如此大罪,自知愧对天下,愧对君上,唯有一死以赎其罪!”
说罢,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当中,朝着承天门的城墙上狠狠撞去,这一次,他选的是一段没有任何侍卫把守的城墙……
一道殷红的血液从李三才头上流下,这位正二品的大员,就这么生生撞死在了承天门!
…………
承天门远处不起眼的一处阴影当中,朱翊钧保持着刚刚踏出一步的动作,愣在原地,神色复杂,良久,缓缓收回步子,摆了摆手道。
“传旨,命礼部遣人为李三才扶灵回乡,以正二品规制,厚葬!”
说罢,转身走上旁边的肩舆,离去。
只是离皇帝近的陈矩,却分明听到一声浓重的叹息声,望着远处手忙脚乱的群臣,陈矩轻轻摇了摇头,躬身应是。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