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伞下那张脸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是重阳老人的关门弟子,在他前头,老头子是收过徒弟的。
论理,那是他的大师兄。
但他从未见过,老头子也几乎不曾提起过。
还是某日醉酒,无意间叫他知道老头子从来不提乃是因为他早已将人逐出了师门。
陆立展这人秉性不佳,野心勃勃,一心为个“权”字殚精竭虑,同老头子心中所想所愿实在是天差地别,难以互融。老头子自觉长此以往是教不了他什么了,又教他伤了心,便干脆心一狠牙一咬将人赶出了重阳谷。
从此天高地阔任鸟飞。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可老头子嘴上不爱提,心里却怕是没少想。自那以后,他一直没有再收徒。若不是苏彧他爹直接将人领到了重阳谷……他又见苏彧年纪小小人却古里古怪的,这师也不一定能拜成。
思及仙逝了的恩师,苏彧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两分哀伤。
他的神色变得肃冷,将手一合收起了骨牌。
车里二人皆没有出声,车外的辚辚响动便变得响亮了起来。
若生屏气凝神,仔细观察着苏彧的脸色。
他像是多日不曾睡好过,眼下青影浓重,一副疲相。
若生轻轻咬了下唇瓣,微微侧过身子道:“还有一长段路要走,你靠过来小憩片刻养养神。”
苏彧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她单薄的肩头上。
“看什么?”若生扬了扬下颌,“难不成还能叫你靠塌了?让你靠就靠!”
苏彧眼里漾出了一抹笑,顺从地靠了过去。
她看着瘦,但肩头却是圆润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硌人。
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离得近了才能嗅见,像是梦里的暖阳,又像是雨夜窗下的蔷薇,令人心安令人放松。
苏彧闭上了眼睛。
突然,若生一歪头,靠在了他的顶上。
苏彧听见她轻声问道:“你师父是不是葬在重阳谷里?”
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等得了空,你领我去一趟重阳谷吧。”
“我去给师父上柱香。”
“也顺道告诉师父一声,他那性子古怪的关门弟子今后有人照料了,还不至于孤独终老,让他老人家放放心。”
苏彧闷声失笑,可笑了一会又慢慢正经起来,沉声问道:“我记得你先前提过,在你的记忆里,最后坐上龙椅的人是长孙少沔,那么,昱王呢?”
若生闻言有些恍惚起来。
时间一久,前世便如泡影一般,他突然问起,她竟有种身陷梦境中的错觉。
她沉吟道:“太子少沔自来同昱王殿下不和,他既即位,昱王殿下当然活不长久。”
苏彧又问:“如何死的?”
若生仔细想了想:“秋猎时被个侍卫误杀了。”
“误杀?”苏彧冷冷地道,“要不怎说长孙少沔不堪用,连个像话的由头也寻不出。他好歹也给昱王安个觊觎皇位企图谋反才是。”
若生默默地听着,脸上神色变得很严肃:“依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不论如何你都不会选择站在太子少沔身侧,那么如果你我不曾相识,定国公府未和连家联姻,你是否会选择昱王?”
他们如今是知道了,玉寅兄弟和陆立展有关,陆立展又是一心一意辅佐的太子少沔。那当初对姑姑下手,不管是谁的主意,最终证明的都是同一件事。
在太子少沔看来,连家必然是碍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