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长尽管道来,咱们之间,不用搞那些弯弯绕绕。”秦致远果断。
对于繁文俗节,秦致远实在是有点不耐烦,如果是传统礼节,秦致远会全力赞成,但在人和人之间交流时的这些繁文俗节,秦致远是坚决反对的。
秦致远一向认为,人和人之间交流就应该干脆一点,有话就说别卖关子,说完赶紧该干嘛干嘛去,绕来绕去云山雾罩的实在是浪费时间,而且因为意图转达的不明确,有时还会出现偏差,实在是文人之间故弄玄虚的流毒。
“秦将军固然战功彪炳,也须记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要知道秦将军您现在离国万里之遥,更需要秦将军和国内保证良好关系。该给的面子要给,该让步的时候要让步,有些事情,如果换一种处理方式或许会更好。”陆征祥倒是没有绕弯子,见啥人说啥话是外交官的基本素质。
“怎么换?”秦致远好奇。
“就比如此前秦将军对日军士兵的处理方式,就有欠妥当。日人此前已经和我们交涉,如果秦将军能释放日军士兵,日方会酌情早日退出山东,以作为对秦将军及我方的补偿,可是秦将军痛下杀手,虽然是那些日本军人自作自受,但也导致日本人直接中断了和咱们关于山东问题的谈判,咱们现在很是被动。”陆征祥有点无奈。
国与国之间,其实就是利益交换,想要得到点什么,必须要失去点什么,这都很正常,甚至就连日本人中断谈判也很正常,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还会和北洋政府谈判,那才是不正常。
“陆总长,先我要说的是,咱们和日本人之间,有些东西可以谈,有些东西不能谈,比如这次的日本军人问题,我认为就是属于不能谈判的问题。如果咱们要靠释放这些日本军人来换取日本人在山东问题上的妥协,那么我们在国际上就成了什么人?成了为了利益可以毫无原则的国家,这对我们的国家形象百害无一利。”秦致远坚持。
“秦将军,国与国之间,本来就是只有利益没有原则。至于我们的国家形象,当我们连自己国民的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国家形象可言?秦将军所说的‘国家形象’,陆某并不是不懂,但那并不是目前我们国家最需要的东西,仓禀实才能知礼节,如果国家不富强,说什么国家形象都是妄言。”陆征祥指出秦致远错误的时候同样也没客气。
处在北洋政府的位置上,他们确实很为难。
绝对不能说北洋政府的脑们不顾民生,不顾国家,只顾损公肥私。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个人利益已经没有多大诱惑,能在青史留名,能让国民记住他们,才是他们追求的。
许段等人也想国家富强,也想国民面对外人时能挺直腰杆,甚至民国的督军们也不是个个都那么残暴无道,民国的主要的问题是内部没有形成合力,不管是北洋政府还是KMT,所有人都认为只有用自己的那一套才能国富民强,因此才会争斗不休。
他们争的并不仅仅是个人地位,更是推广自己施政方案的机会。
“我不认同这个说法。仓禀实知礼节没错,但我们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洋人身上,陆总长您可以想想咱们国家有多少人,占据全世界总人口的比例有多大,洋人不会眼看着咱们的国家崛起,不会任由咱们的国家富强,因为全世界的总资源就是这么多,咱们华人多分一点,洋人就会少分一点,他们绝对不会在这方面让步。所以咱们只能靠自己,而不是日本人、法国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的施舍,因此别指望谈判能谈出什么结果,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同样得不到。”秦致远义正言辞。
对于北洋政府,秦致远说不上讨厌或者不讨厌,现在的秦致远并不介意是谁当政,但等到秦致远回国的那一天,秦致远肯定也会追逐权利,同样是为了追逐施政的机会。
听完秦致远的话,陆征祥表情更加复杂。秦致远说的这个道理,陆征祥也懂,可是这必须建立在能在战场上战胜敌人的基础上,或者说不能一败涂地的基础上。但又想想已经陷入混乱的民国,陆征祥一时间心乱如麻。
民国的成立,原本就是各方妥协的产物,并非是“国父”一力推翻。虽然民国已经成立,溥仪已经退位,但溥仪本人还住在紫禁城里,之所以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就是因为此时并没有一个可以让全国上下都承认的公认领袖。
“国父”当了一段时间的大总统,但“国父”自知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把权利让给了袁项城,袁项城本来算是所有人都公认的领袖,但却因为死的早导致大权再次旁落。
到目前为止,因为没有公认的领袖,各省督军都认为“皇帝”应该轮流做,咱也能试试,于是民国开始进入内战阶段。
一边征战不休,一边却想着国富民强,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陆征祥知道这个道理,但陆征祥身为一名外交官,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面对这个乱世,陆征祥同样是无计可施。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征祥才会心灰意冷,远避欧洲。
在原本的历史上,陆征祥确实是去了比利时隐居。几乎所有的文献都说陆征祥是为情所困,因为妻子病死伤心过度才会去比利时,其实都是瞎扯淡,如果陆征祥妻子的魅力真的那么大,陆征祥当初就不会让妻子跟着他远赴重洋,而是跟随比利时妻子留在比利时。
对时局的失望,对国家的失望,对这个世界的失望,恐怕才是陆征祥隐居比利时的真正原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