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一点,冉裘没有说谎。
这场宴席,确实撑得上是精心为李丹青准备的。
在那些幽云甲士充斥着敌意的目光中,李丹青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幽云军营正中的大帐中。
一股香气就在这时铺面而来——大帐内淡淡的烟雾缭绕,李丹青嗅了嗅,便闻出了这味道,是鱼龙香。
再定睛一看大帐中的陈设,白玉案台上摆满了银帛瓷碗,每一件都做工考究,显然都出自大师之手,所盛出的菜肴,亦色泽鲜美,摆盘精致,只是看上一眼便觉美不胜收。
“我听说武阳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每每用餐之前,得以参汤漱口,以绸缎拭手,再点上一盏这鱼龙香,方才能入食。”
而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李丹青抬头看去,却见正是那龙拓阎牙正高坐在大帐的座上,笑呵呵的看着他。
冉铃、冉樱以及算得上是老相识的白素水都纷自坐在左侧摆放的案台前,只有龙拓阎牙右侧尚且空着一个座位。
“想不到王护院对于咱们武阳的规矩还如此了解。”李丹青收起了心底泛起的惊讶,不动声色的这般言道,然后便径直走到了右侧的案台前,慢悠悠的坐下。
王护院这三个字眼,让龙拓阎牙的眉头一皱,但很快他就压下了这抹异样,笑道:“李世子或许不知道,幽云地处贫瘠之地,从这应水郡往北,过了狼图草原,便是万里冰川,只有七座圣山周围能有些许可以耕种之地,而这些地界,也都被握在七座圣山的所有者手中,它们是幽云最宝贵的财富,而也正是因为这些肥沃之地,方才让七大王族在其中孕育而生。”
“民生艰苦,许多人朝不保夕,百姓们常常听去过武阳的人讲那些你们武阳人奢靡的生活,多有艳羡,在下年轻时亦不能免俗,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只可惜近九十多年光景过去,也只有托了世子的福才能狠下心弄出这样的阵仗,让世子见笑了。”
李丹青听闻此言,伸手端起了案台上的酒杯:“王护院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携数十万大军,乱我应水郡,毁我圣山,是为了为你们幽云百姓谋得一片安身之所吧?”
龙拓阎牙也在这时端起了自己案台上的酒杯,朝着李丹青遥遥一敬:“怎么?李世子觉得在下不像是有这样心肠的人。”
李丹青将端起的酒杯又放了回去,说道:“不是不像,而是不配。”
这话出口,坐在李丹青对策的白素水与冉铃顿时面露愤慨之色,怒目盯着李丹青。
而面对这样的目光李丹青依然神情平静,倒是龙拓阎牙在这时朝着二人递去了一道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看向李丹青,饶有兴致的问道:“哦?那我倒是要好好请教请教世子了,我如何不配?”
李丹青伸手轻轻的敲打着案台,眯着眼睛看向龙拓阎牙:“我刚来应水郡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叫玉锦的姑娘,不知道王护院可曾知道?”
龙拓阎牙闻言脸色微变,摇了摇头:“不曾知晓。”
“也对。王护院的心底装着的是亿兆幽云百姓的锦绣前程,自然没有精力去顾忌其中某一人的喜乐悲欢。”李丹青自嘲似的笑了笑,却接着又言道。
“这位玉锦姑娘,也是王护院口中那般生计艰难的幽云人。”
“生在幽云的边境,日子过得如何难堪,玉锦倒是从未与我言说过,倒是父母勤勉,生活似乎还过得去,只可惜有一天一个自称神使的家伙忽然闯入了她的村落,迷惑了村民,然后她便家破人亡,加入了王护院的永生殿,受人驱使,行不由衷,言不由己,浑浑噩噩,最后还死在了同为那劳什子永生殿的使徒手中。”
“在下没什么见识,更没有荣幸去过幽云,但我想问问王护院,你既然如此关心你幽云子民的生计,那这位玉锦姑娘算不算那些被你悲天悯人关怀着的幽云百姓中的一员呢?”
李丹青的这番话说得
不疾不徐,甚是平静,但眸中却有怒火喷张,却被他死死压抑——李丹青是个很记仇的人。
在许多事情上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他从未忘记过那些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哪怕有些只是匆匆一撇,但对他的好,他却刻骨铭心。
李丹青的质问让龙拓阎牙陷入了一刹的沉默,然后他言道:“这个问题从李世子的嘴里问出来,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李世子倒是出乎我预料的健忘啊,就在一个多月前,李世子为了助青云军脱困,可是让足足五千青云军留下来断后,那五千人想必李世子比谁都清楚他们是必死无疑的。”
“我以为能做出这样决定的李世子会明白这取舍知道,会理解一些微末的牺牲是为了换来更多人的利益,是值得也是合情合理的。”
“怎么?李世子能够舍卒保车,我龙拓阎牙就不能以小博大了?”
面对龙拓阎牙的反问,李丹青的脸上并未露出半点不忿亦或者恼怒之色,他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神情忽然有些恍惚,轻声在那时说道:“披甲者,非人也。”
“嗯?”龙拓阎牙一愣,有些困惑。
……
“披甲者,非人也。”
男人抬起头看向郭家叔侄,轻声言道。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三人一行在密林中遭遇了前来追捕的紫刀卫,贼军势大,三人自然不能与之为敌,只能四处躲避,但此刻从红鱼城到大风城的路上都布满了应水郡的兵马,躲在暗处的三人不止一次的看见自己的同伴被围杀致死,但他们面对几十倍甚至百倍于自己的紫刀卫,却根本没有出手援助的机会。
只能一路躲藏,最后来到了一处名为刘家庄的小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