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蹲在床边,歪着头调整了角度仔细去看他的脸,这一看大吃一惊,苏烟好好的一张白玉似的小脸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破了,眼睛也肿了,因为苏烟从小到大都没和人打过架,被人欺负时也只会哭,冷不防看到这么一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苏妙着实愣了好半天,而后噗嗤一笑:
“你这是男子汉气概觉醒了?”
苏烟被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又被二姐没良心地调侃,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他竟哇地大哭起来。
“哭什么呀?不过是被人欺负了,谁的一辈子没被欺负过一两次,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是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可苏烟就是觉得伤心,现在已经不是身体痛的问题,而是他实在想不通对他那样亲切的杨义为什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想不通,他对杨义一直都是真心以待的,所以他更想不通,因为想不通,所以他哭得很伤心:
“二姐,我再也不想去书院了!”
苏妙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苏烟带着哭腔,负气地问。
“呃……”原来他知道。
苏烟用被子把脑袋一蒙:“反正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
苏妙蹲在床边看着他。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烟在被子底下闷闷地说了句:
“二姐。”
“什么?”
“抱歉。”
“为了什么?”
“我不该去赌坊。”
“……也没什么,你毕竟是男孩子嘛,男孩子小的时候犯点浑也是正常的,连你三姐都去过赌坊,你去个一次也没什么。不过……去赌坊的事咱们可以放一边,交朋友的事倒是要说一说,二姐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千万不要因为寂寞、孤单就随随便便的被人家攻克心理的防线,成熟的标志是能够从容地去面对孤单,虽说人不能做一座孤岛,可许多时候很多事情还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或许这很困难,不过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苏烟还是蒙着头在被窝里,过了一会儿,喃喃地问了句:
“每个人?”
“每个人。”苏妙回答。
苏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二姐,我有点害怕。”
“怕被人欺负吗?”苏妙问。
“也不是。”
“那你怕什么?”苏妙耐心地问。
“二姐,我其实不讨厌念书的,我也觉得能在学院里念书很好,可是念书是为了什么呢?我不怕去贡院考试,考就考了,可是考完之后又要做什么呢,做官吗?我真的适合做官吗?做了官就要有长官,同僚,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比如文学院里的勾心斗角还要可怕,我虽然才来如文学院不长时间,但里面的事已经见识到了一些,或许更真实的比我看到的还要让人心惊,一个学院都是如此,更何况是整个官场,我想我是应付不来的。”
“所以呢?”苏妙很平静地问。
苏烟没有回答,或者说没敢回答。
“你倒是说说看。”苏妙知道他这样的表情只是不敢说并不是不想说,于是问。
苏烟见她表情平静,犹豫了好一会儿,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开口道:
“我想退学给苏记帮忙!”
话一说完他就深深地垂下头,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冒失,很不可理喻,甚至在很多人的眼里他的行为根本就是逃避,然而他认为这并不是逃避,他认为这是自己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成熟决定,因为他不适合走官场之路所以明智地选择抽身而退,所以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没有犹豫也不迷茫,只是他不确定二姐会不会答应,毕竟他都已经入学如文学院了,毕竟全家人都对他能入朝为官报了很大的期望。
“可以啊。”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妙竟然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苏烟吃了一惊。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暂时停下来吧,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苏妙回答说。
“可是我……”苏烟本来想说他已经想清楚了。
苏妙却已经从床前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道:
“在你想清楚之前,你就呆在雪乙庄吧,不过为了防止你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你就帮雪乙庄做点贡献吧,扫扫院子洗洗碗什么的,省得没事干被嫌弃吃白食,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家。”
苏烟已经分不清她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于是他从被窝里探出头,用一张像开了什锦铺子似的脸对着她,带着哀怨问:
“二姐,你是说真的?”
“我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吗?”苏妙严肃认真地反问。
苏烟的表情一下子雀跃起来,仿佛所有烦恼都消失了一样,愉快而轻松。
苏妙平静着表情看着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的模样,秀眉微扬。
苏烟也是因为太开心了,没有现苏妙变得有些奇怪的神情。
“你太惯着他了,都把他给惯坏了。”小厅里,苏婵还在用热鸡蛋滚着脸颊上的青紫,不悦地说。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以他现在这种排斥的状态,就算强逼着他回学院去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他待在家里自个儿想明白了效果更好。”
“等他自个儿想明白得什么时候,他那种软绵绵的性子就是被你给惯出来的。”苏婵翻了个白眼,说,顿了顿又道,“如果他到最后真的决定要退学你也答应吗?”
苏妙想了想,手一摊,回答说:“虽然他是我弟弟,可是那是他自己的人生,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干涉。”
苏婵闻言,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你总是在这种莫名奇妙的地方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执着。”
“哪里莫名其妙了?”苏妙摊手询问。
苏婵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说的那个杨义,他出身傅国公府,我记得武王府的武王妃就是出身傅国公府。”
“真难得,你居然能记住这种事。”苏妙吃惊地说。
苏婵没有答腔。
顿了顿,苏妙问:“对了,大姐去哪了?”
“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苏妙秀眉一挑,心里想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大姐应该不至于还有闲情逸致出去逛街吧。
梁都的内城区。
文王府。
坐在书房里的梁敞在接到下人送进来刻有文王府纹样的玉牌时眉头足足皱了半刻钟。
送玉牌进来的小厮当着他的面神游太虚。
最开始他还会因为自家殿下乌漆墨黑的脸色胆战心惊,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殿下在黑着脸纠结上一刻钟之后总是会乖乖地去赴约的,尽管满脸都写着心不甘情不愿。
果不其然,黑着脸的殿下在脸黑了一刻钟后,终于还是起身,顺手将玉牌揣起来,预备待会儿物归原主。
梁敞走到书房门口,刚拉开门,门外竟然站了一个花朵似的美人儿,正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脸尴尬,一张白玉似的小脸微微泛着浅红。
梁敞一愣,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丁芸闻言越尴尬,盯着手里握着的托盘,小声道:
“妾身熬了银耳鲜果汤,想给殿下尝尝。”
梁敞并没有放在心上,草草说了句:“放下吧。”不待丁芸说话便绕开她走了。
“殿下出门吗?”丁芸匆忙问了句。
梁敞没工夫回答她,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她仿佛在忍耐苦楚似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