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林府,书房。
林如海坐在书案后,左手轻揉眉心,将面前的文书推开了些,听林平把近日收到的请帖名敕一一归总,拣出要紧的,不甚要紧的,安排出席会客的次序,零零总总,听得他莫名心烦,摆手打断了他:“东西送到了?”
林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答道:“继善今儿晌午便回来了,说是亲手交给苏夫人的,本来想过来跟老爷禀告,那时老爷在太太房里,我便做主叫他先回去了。老爷可是要再让他过来?”提及太太时,林平不由悄悄抬头看了眼林如海,暗忖道,这老爷究竟是何心思,是担心太太身子吃不住,还是……罢了,罢了,主子的事,可不是他这做下人的,能随意揣摩猜疑的,老实听老爷差遣也就是了。
“也好。”林如海点点头,林平领命应是,将手里请帖齐整地摆到书案上,躬身正欲退下,却听他又道,“不必了,左右也就那些个话,不听也无妨。”
林平忙应了,等了会,见林如海没有旁的吩咐,便轻声地退下,顺手将屋门虚掩上,刚出了院子,却见贾敏领着婆子、丫环过来,连忙上前打了个千儿:“太太安。”
贾敏笑着虚扶了一把,道:“老爷可在书房?公务可忙?”
“老爷正在屋里看这几日送来的帖子,正烦着呢,要是知道太太过来,定是欢喜的。”林平一面说,一面掉头在前头领路,到了近前,先进屋里通禀一声,很快又出来,“老爷请太太进屋里说话。”说罢,亲自替她挑起帘栊。
贾敏朝他点点头,轻移莲步,进了屋子,大丫鬟锦绣连忙提着红底墨纹金漆食盒跟了上去。屋里,林如海刚搁下册子,从书案后转出来,笑着扶她往另一侧的七屏束腰博古图罗汉床上坐下,道:“大冷的天,不在屋里歇着,怎么过来了?”
贾敏含嗔白了林如海一眼,道:“这几日,老爷又忙着开祠祭祖,又要应酬外面的事,不过几日功夫,人就瘦了一圈,叫妾身如何歇得住?”说罢,朝锦绣使了个眼神。锦绣连忙会意地将食盒搁到桌上,双手捧过一盏白底鎏金玉芙蓉纹的珐琅汤盅,贾敏伸手接过,亲自端到林如海跟前,“妾身特意去小厨房炖了参汤,老爷左右都用些,可好?”锦绣连忙提着食盒行了礼退下。
屋里无人,林如海握了握她的手,看她脸色仍有些苍白,眼里更隐隐渗了血丝,不由怜惜道:“你近日身子不松散,眼下年里府上事又多,我这里左右都有下人伺候着,不用这般费心惦记着,莫要因我累着你自个儿。”
“瞧老爷说的,妾身是您的妻子,身为□,侍奉夫君,怎么会觉得累呢?”贾敏掩面轻笑,凤眸微微一转,又道,“提及府里的事,妾身倒想起了一桩事,想跟老爷讨个主意。北地的年货这两日已经送到了,昨儿妾身叫李嬷嬷去清点了一下,似乎和单子上有些出入,可是路上落下了?”北地的两个庄头,年年做事都十分熨妥,若不是碍着循例查检,怕真的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尤其是那雄麋,好生生地少了两条腿儿,怎么瞧着,都像是临时处理了的。
“原是这事,前阵子又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我便叫林继善送了些年货过去。”林如海微愣了下,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既能再遇上老爷,倒也是那人的福分。只是,老爷您这回可害得妾身丢了好大的脸面,先前妾身还叫李嬷嬷去找了庄头,也不知下人们知道了,会不会笑话妾身莽撞。”贾敏眼神微微一闪,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也不知是怎样的故人,害得妾身出了这样的丑,改日,老爷可得介绍给妾身认识,也不枉妾身叫人取笑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