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从詹恩那软磨硬泡榨出来的闲钱只够临时救火,等到这点钱也用完……”
泰尔斯看着杯里零乱分散、逐渐褪色的茶叶,抿了抿嘴角。
该死。
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但您尚有最后一项优势。”
费德里科听了他的话,冷静地道:
“詹恩还在您的拘押之下。只要当年公爵遇刺的旧桉还未定判,他的弑父嫌疑尚未洗清,就没人能威胁您的统治。”
泰尔斯叹了口气,向后仰去。
“你就是忘不了你的正事,对吧?哪怕翡翠城灭亡在即?”
费德里科没有理会泰尔斯的话,只是一心一意分析:
“此时此刻,詹恩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好妹妹在外为他扳回一城。”
“而他不会也不能知道,这消息不能泄露到他耳朵里,”泰尔斯目露精光。
“但是希来会捏着洛桑二世作为筹码,虚张声势,威逼您放了詹恩,至少要求面见他,而一旦您照做……”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泰尔斯不耐地道。
“未必如此。”
“什么?”
费德里科转过身来:
“恰恰相反,殿下,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回到之前的原计划。”
泰尔斯不由疑惑:
“什么计划?”
费德里科露出神秘的笑容:
“告诉他,殿下,告诉詹恩,他的好妹妹闯了大祸:她从你手中抢夺筹码,损害了您的威望,也阻碍了您的计划,更扑灭了您和他妥协合作,以全翡翠城的仁慈之心……”
泰尔斯不禁蹙眉。
“然后,您再彰显您的雷霆之怒,宣称您绝不妥协,不死不休,哪怕看着整座翡翠城沉沦,除非,”费德里科顿了一下,语气收紧,“除非让希来也付出冒犯您的惨痛代价。”
泰尔斯的脸色变了。
费德里科微微一笑:
“这样,我们就把难题抛回给了他:妹妹,抑或翡翠城?亲情,还是权力?”
那一刻,泰尔斯表情难看。
“又是这一套啊,你还是要利用和算计希来,强迫詹恩就范?”
逼人做选择:坏,还是更坏?
果然是凯文迪尔啊。
费德里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时面无表情:
“不,这甚至比原来那套更好,因为这次是塞西莉亚自己主动跳出来的,您没有了道德负担,詹恩也没有理由怀疑这是您的……”
“他不会相信的。”
这次轮到费德里科疑惑抬头:
“殿下?”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詹恩太了解我了,”泰尔斯懊恼叹息,“他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利用、伤害无辜者的人,更不会拿他的家人去威胁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地任翡翠城破败下去。相反,他会知道我在虚张声势,就更不会主动让步——”
“他会相信的。”
费德里科打断了他,态度斩钉截铁。
“一来,殿下被一个女娃儿耍了,尊严受损,任何人都知道您此刻正处气头上,绝不好惹。”
谢谢你再度提醒我这一点。
泰尔斯黑着脸:
“好吧。我是很气,但还没气昏头。尊严和翡翠城,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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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只需要让詹恩相信,”费德里科没有理会他的辩解,“您被希来所冒犯的,乃是比她、比您的尊严、比您的仁慈、甚至比翡翠城的所有人民都重要的,足够令您雷霆震怒、不顾一切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听着他的话,泰尔斯皱起眉头。
足够令我在被冒犯之后雷霆震怒、不顾一切的东西……
比我的尊严,我的仁慈,甚至比翡翠城的所有人都重要的东西……
“我,我还有这玩意儿?”
泰尔斯十分不解,万分怀疑。
但与此同时,心底里的一个声音小小地告诉他:
你当然有。
泰尔斯·璨星。
只是你不知道。
或者不想承认。
但你会知道的。
也终会承认的。
或迟或早而已。
这是你的命运。
费德里科面向窗外,看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久久不言。
“您也许没有。”
他轻声开口,语气复杂:
“但他肯定有。所以他会相信您的威胁,这就够了。”
泰尔斯没有马上回应,他看着费德里科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表情一变,醒悟过来。
是……这玩意儿啊。
“要是被他看穿了呢?”他怀疑道。
“一个弑父夺位,埋葬真相的家伙,如果他真有那玩意儿,”费德里科摇摇头,他回过头来,眼神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决绝,“他就不可能看得穿。”
看着对方的样子,泰尔斯怔住了。
“告诉我,费德,”王子试探着开口,“你到底有多恨他?”
费德里科眉头一蹙。
“殿下?”
泰尔斯叹了口气:
“我是说,你是恨詹恩这个人,恨他的所作所为……还是恨,他拥有,而你没有的一切?”
詹恩的堂弟怔住了。
他张口欲答,却最终沉默。
“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殿下,”费德转过脸去,避而不答,“以此事拿捏詹恩,也许能有惊喜。”
泰尔斯凝视了他好一会儿。
“不够。”
“殿下?”
泰尔斯摇摇头,目光忌惮警惕:
“现在这座城里,对抗我的人已经不仅仅是詹恩了,还有他那装神弄鬼的疯妹妹。”
什么?
费德里科不解道:
“可即便俘虏了洛桑二世,希来也未必能……”
“你离家这么多年,真的了解希来吗?我是说,长大成人的希来?”
费德里科顿住了。
泰尔斯想起某人扬言要跳艳舞以威胁詹恩的样子,不由出神:
“你知道她在乎什么,又不在乎什么,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泰尔斯冷笑一声:
“不巧,我见过。”
而那是……你不想看见的。
“我理解殿下对她的愤怒,但过多地——”
泰尔斯举手打断他:
“你猜,当那姑娘这样旗帜鲜明地跟我对抗到底之后,翡翠城会起什么变化?人们又会怎么想?”
费德里科想要回答,却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泰尔斯冷冷道:
“对我而言,翡翠城有一个詹恩,就足够了。”
费德里科眼神一动。
泰尔斯靠回椅背,叹出一口气。
“所以,告诉我,费德,你们从一开始的计划是什么?怎么进行的?秘科参了多少脚?还要杀多少人?挑动哪些人?”
费德里科抬起眼神,并不答话。
“那好,那我换个方式,除了科里昂,城里都有谁在暗中支持你们?谁知情,谁参与,谁默许旁观?洛桑二世本人知道多少事?又干了多少事?还剩下多少事?如果他被推出来指控作证,我要担心什么?如果他全盘托出,最糟会有什么后果?”
看见对方依旧不语,泰尔斯的语气越发不耐烦:
“是詹恩会反咬一口?还是你涉嫌教唆杀人?抑或是泰尔斯王子操纵黑幕力图染指翡翠城,脱裤不成反被操?更夸张一点,璨星王室不怀好意欲侵吞南岸领,赔了王子又折财?王国秘科如果暴露了,需要做多少事情来补救?一旦这里民怨沸腾,整个王国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费德里科忍不住反驳:
“殿下,您所担心的事情未免过于遥……”
但泰尔斯摆摆手,打断了他,神情无比认真:
“事实就是,詹恩是可预测的,但她不是,她是棋盘外的棋子,不走寻常路。”
费德里科明白过来:
“您是说,她没有‘那玩意儿’?”
泰尔斯点点头。
“所以我得早做准备,未雨绸缪,动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防止她再次给我一个大惊喜。”
王子凝重道:
“在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掀翻棋盘之前。”
“怎么做?”
泰尔斯沉默了,他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像詹恩一样。”
费德里科不由侧目。
“希来再出人意表,也只是一个人,”泰尔斯仔细思索,“而我,我有一座城。”
“一座不听话的城。”费德里科皱眉补充道。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泰尔斯挑起眉头,“毫无保留的那种。”
费德里科“噢”了一声。
“那就是说,殿下您终于下定决心站队,按照复兴宫的意思,与我同盟了?”
泰尔斯在心底叹息。
你真的确定,复兴宫是你的同盟?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还没有,只是因为某个疯丫头的缘故,我迫于形势,不得不考虑考虑而已。”
但泰尔斯脚步一顿。
“而当然,那取决于你的态度,”他冷冷道,“以及詹恩的。”
费德里科闻言眼神一动:
“詹恩?”
“对,我这就去找詹恩,按照你的那一套,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泰尔斯沉思着。
如果他真有‘那玩意儿’。
费德里科眼前一亮。
泰尔斯把手按上门把:
“至于你嘛,什么时候想通了,喊他们找我。”
“我所知不多,恐怕无法让殿下满……”
“不急,慢慢考虑,”泰尔斯摇了摇头,“我听人说过,绞绳圈上的死亡,总是无比漫长。”
他回过头,目光凌厉:
“你有的是时间。”
费德里科捏紧了拳头:”殿下……”
“你说,要是知道他妹妹这么有出息,一出手就能翻转局势……”
泰尔斯没有理他,兀自转动门把,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詹恩还不得高兴上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