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大队浩浩汤汤的进了章家村,老早就在路口守着的梁义见状,匆忙跑向荒地,给章小草报信去了。
正在地里忙活的章小草得到消息,微微皱眉,随即恢复了平静,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就朝着家里走去。
章大柱、章老实等都听到了梁义的话,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一人抄起一把铁锹,也跟着去了
陈家人推开虚掩的院门,纷纷涌进章小草家的院子,见院子里冷冷清清,居然没一个人前来迎接,一个个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为首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抖着花白胡须,眼睛在院子里轮了一圈儿,眼里闪过蔑视,抬脚就要踹开大门。
“把脚给我收回来!”
一声稚嫩的女音破空而来,硬生生的止住了管事无理的举动!
众人齐齐回头,就看见一个年约十岁、身着破旧衣衫的女娃,带着满身的凛冽之气走了进来。
章小草走到管事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冷嗤:“要不是穿了一身人皮,我还还以为是畜生进了我家呢!”
“噗!”
跟在她身后的梁义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见章小草瞪他,连忙捂住了嘴巴!
“你、你、你……不懂规矩!”
陈管事气得很想抬手扇人,又死死地忍住了!要不是这人是他家老爷亲自指定的,他老早让人把她拉下去捆着打了!
“规矩?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家耀武扬威,怎么,还想我讲规矩,扫尘相迎么?一个奴才而已,也不看看自个儿配不配,仗着主人的势,也敢乱咬人!没了靠山,只怕连条落水狗都不如!哎呀,看我,跟个畜生计较什么,没得跌了份儿!”
章小草倨傲的看着他,明明个子年纪都比这陈管事小,却愣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嘴里说出的话能生生把人气死再死活!
此时,陈管事就是这种感觉,他真的很想、非常想把这个不知礼数,满口污言的臭丫头吊起来,狠狠地抽三百鞭再说!
章小草似是知道他的想法,挑衅的看着他,那模样好像在说,借你狗胆,你也不敢!
要是以前,她哪里会和一个老人这么说话!只可惜,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昨天佟孝从镇上回来,跟她说了打听到的事,那陈老爷不是个善茬儿,行事霸道蛮横,但又喜欢装善人,每年冬天都会给街上的乞丐和贫苦人家送银钱和吃的!
佟孝他们以前是做那行的,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是从事正当行业的,所以有些消息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他们却是无孔不入,别一般人都清楚!
今日还来了这么多人,极有强行绑人的架势,既然他们都不顾及是什么,她还用客气?跟这些人客气,那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陈管事憋屈的几乎要背过气去,他现在的确不敢动手,哪怕这臭丫头进了陈家,只是个身份低下的童养媳,那也是主子,不是他一个奴才能动的!
章小草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又老又丑的脸,指使梁义,从屋子里搬出一张椅子,放在大门口,她就这么方方正正的坐着,丝毫没有放人进去的打算。
陈管事见此,有火气上涌,死死地忍住甩袖而去的冲动,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微微弯腰对章小草道:“章姑娘,奴才姓陈,您可以叫奴才一声陈管事!您看,这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该让喜娘收拾一番,早些上路?”
章小草闻言,眼睛在那些身着大红衣裳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看到一个人酷似陈管事,只是身型要高大的多,后面又看到了站在轿子前面一个浓妆艳抹,很想古装电视剧里恶俗的媒婆模样的女人,心里一阵腻烦,对陈管事冷冷道:
“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明白呢!”
陈管事一听,眼角直抽搐,只想大吼,就算之前不知道有这事,现在花轿喜娘都到院子里了,你装傻装的也太不像了!
压抑着内心的咆哮,陈管事扯着嘴角,阴狠道:“章姑娘,您也别装傻,今日咱们这么些人过来是为了啥,您心里清楚,还请您不要为难奴才,好好梳妆,不然呐,那些人都粗笨的很,不小心把您弄伤了,可就不好了!”
章小草挑眉,这就威胁上了?
“陈管事,你就明说吧,今日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家,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我人笨,猜不到你们这么多人是干什么来的,还有,我胆子小,不禁吓,你把这些人都给我赶到外面去,有些事,我要和你单独说!”
人笨?胆子小?
陈管事眼角抽搐的更厉害了,半丝不肯妥协:“章姑娘,他们不会碍你事,你还是快些梳妆,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章小草点点头,颇为赞同道:“是啊,不能误了吉时,这耽搁了,不知道陈管家怕是会被赶出陈府去的!”
陈管事听出她话里的威胁,不由得脸色一僵,开始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丫头,从他进门到现在,竟是没有在她手上讨到半点好处!
想了想,还是挥挥手,让那三十个彪壮家丁出去了,但把喜娘和抬轿的留了下来,有他们在,她一个黄毛丫头,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章小草也没说什么,对着梁义暗暗使了个眼色。
梁义会意,也随着那三十人出去了。
陈管事见人都走了,又对章小草催促道:“人都出去了,章姑娘有什么事还是等上妆后再说吧!”
说完,又对喜娘命令道:“还不快过来给章姑娘梳妆?”
章小草身形一闪,躲开了企图上前拉她的喜娘,冷冷的看着陈管事道:“你慌什么?我都说了,有些事我不明白,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可不会任你摆布!”
陈管事忍了又忍,怀疑她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不过为了让她乖乖配合,还是说道:“今日来,就是为了接章姑娘过门的,章姑娘和我家少爷八字相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家老爷特命奴才带人前来,希望章姑娘好好听从喜娘的安排!”
“原来是这回事啊!”
章小草猛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么说,你们家老爷想让我给他儿子做媳妇?”
陈管事点点头:“确实如此!”
“唔,明白了!那我可是当你家少爷的正室?”
陈管事再度点头!
“拿来!”
章小草把手伸到陈管事面前摊开。
什么?
陈管事疑惑的看着她!
“婚书!”章小草笑着道:“成亲不是有婚书?我这里没有,自然是在你们陈家,婚书呢?把属于女方这边的婚书给我看了,若是真的,我自会老老实实的随你们安排!”
陈管事擦擦额头的汗,连忙说道:“婚书在府里,等您过门了,自然会看到!”
章小草摆摆手,像是看白痴似得看着陈管事:“你别当我是小孩子好欺骗,这婚书是要在男女双方父母长辈共同见证下写上,男女双方各一份,且不说我没看到婚书的影子,我奶奶可没说给我订过亲,敢问你所说的婚书从何而来?”
陈管事脸上顿时绷不住,这才知道人家是耍他呢!
“这婚书还可以后再立,现在姑娘该打扮了!”
章小草冷冷一笑:“我若说‘不’呢?”
陈管事的脸整个阴沉下来,阴森森道:“外面还有陈家三十个最强壮的家丁,章姑娘最好还是顺从些,等那些粗人进来,就不会像奴才这么好说话了!”
章小草噗嗤一笑,右手指着院门说道:“你说的就是那些在地上怕都爬不起来的软脚虾?”
院门从外面被打开,陈管事顺着她手指一看,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栽到地上去!
只见那三十个彪壮大汉都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生死不知,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为首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一个个手上都拿着铁锹扁担,后面站着手执槌子的妇女,再后面都是老人小孩,全都凶狠的瞪着陈管事、喜娘等人!
章小草看着被药翻的三十个大汉,笑眯眯的对脸色青白、大汗淋漓的陈管事道:“他们现在就跟死猪一样,只怕再给他们身上扎几个窟窿都不会醒,不知陈管事可要继续让人给我梳妆?”
陈管事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再说梳妆的话,只怕他再说,下一个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还被狠揍一顿的就是他了!
章小草见他被镇住了,也不再管他,冲着进来的章大柱章老实等人悄声道:“多谢各位叔叔伯伯,还请大家拿绳子把这些人都捆起来,那蒙汗药药效不长,他们也不是真的被打的快死了,很快就会醒来!”
众人听了,立马就有有几个人立刻回家找绳子了!
章大柱看着被吓得这怂样儿的陈管事,哈哈大笑,伸手就要拍章小草的肩膀,却被章小草躲了开。
“柱大叔,您这一巴掌,小草可承受不了!”
章大柱讪讪的,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收了回来。
章老实等人会心一笑,随后章老实问道:“小草儿,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章小草收敛了笑意,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陈管事说道:“除了陈管事外,其他人都捆起来!”
说完,章小草慢悠悠的一步步逼近陈掌柜。
陈掌柜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惧意,心里早就后悔怎么会鬼迷心窍的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还碰到了这么一个难缠又心狠的女娃!
“陈管事,想离开这里回陈家吗?”
章小草笑的十分温和,却生生的让陈管事打了个寒战。
“原来不想啊!本来想着让你回去给陈老爷报信儿,就说我们章家村把你带去的人都给绑了,你是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报信的,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也只好让人把你捆了,让别人回去递信儿了!”
陈管事一听,心里狂喜,他是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连忙说道:“我去,我去!”
说完,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就要走!
“对了,外面你被捆着的有一个是你儿子吧,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我方才说的话说给你们家老爷听,少说一个字或多说一个字,我都会斩了你儿子的手!”
陈管事身子蓦地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长得那么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章小草十分好心的为他解答疑惑。
陈管事再也不敢耍小心眼子,连忙跑出院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儿子,咬咬牙,脚步飞快的往镇上跑去。
院子里,章小草集齐了村里除了章大山和章有福家以外所有的青壮年,走到他们跟前,向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直起身子,眼眶泛红道:“小草在此谢过众位叔叔伯伯还有各位大哥,这次小草被人陷害,差点被那霸道的陈家强抢回去做童养媳,要是是各位乡亲在此,他们只怕已经得逞,小草纵然被他们强抢去,也不会任他们摆布,为了清白,唯有一死!是你们大义,救了小草,此刻小草无以为报,待他日小草腾达之时,必不忘乡亲们相助之情!”
说罢,再次弯腰,深深地拜了下去。
章大柱站在前面,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大手刚要拍到她身上,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收了回去,神情严肃道:“你这丫头说这就见外了,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章’字,断不可能让外人欺负了咱们章家村的人去!”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虽然一开始有的人觉得这事跟他们无关,可想到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现在不管管,以后自家儿子女儿出了啥事,你还有脸去求别人么?后来实在是陈家人欺人太甚,竟然带来那么多人,还敢硬抢,这把他们章家村当什么了!
章小草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不管这些人是真心实意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此刻能站在这里,和她一起对抗陈家的人,那就是对她章小草有恩,她绝不会忘了他们今日的恩情!
这边,陈管事心焦的跑回镇上,刚拍开陈府的大门,就嚎叫着大哭起来,一路哭到前厅,见陈老爷正在见客,一下子哽住了。
陈老爷一见他如此狼狈,还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顿时不悦道:“哭哭嚷嚷的成何体统?我不是让你去接人的吗?人呢?”
陈管事吓得一抖,连忙跪在地上,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又把章小草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陈老爷,半点儿水分也不敢掺!
陈老爷一听,这还了得!这章家村的村民竟是如此刁横,连他府上的人都敢打的昏死过去!
陈管事见老爷只皱着眉不做声,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儿子,他哭丧着脸问道:“老爷,这事要怎么办?那些人可还捆着呢,这要是再耽搁了,那些刁民只怕会杀了他们啊!”
想到这里,陈管事像是真死了儿子似的,也忘了这是在主子面前,捂着嘴,伤心的呜咽个不停。
陈老爷被他的哭声搅得心烦,喝骂道:“出息!给我滚出去,把管家叫来!”
陈管事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主子面前做了如此失礼的事,正想着老爷会怎么责罚,却只是让他去叫管家,顿时心里一松,连忙跑出去了!
陈老爷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那客人见状,心知此时自己呆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连忙起身告辞。
陈老爷见状,猛地想起眼前这人不就是那女娃的兄长?
想到这里,他不禁生气的质问道:“听你之前说,那女娃是你妹妹,可为何你的家人要从中阻拦?难不成这事你没有同你家人商议?”
那人一听,连忙解释道:“她确实是晚辈的妹妹,可因为家里没人能压得住她的八字,从小克着晚辈家,我晚辈的娘当初生她难产,险些血崩离世,后来也总是病魔缠身,久治不愈,无奈之下就去庙里求菩萨,却幸遇一位得到高僧指点,说晚辈的娘是被家中八字极硬的人压住了,必须将此人送走才能化解!晚辈爹娘不忍骨肉分离,就将她过继给族中一位独居的老人名下,后来,晚辈的娘果真就好了!晚辈极为仰慕陈老爷仁善大义,也是听闻陈老爷家中的事,不忍陈老爷年迈,却还要为陈少爷心焦,所以之前才会上门同陈老爷说项,可说起来,妹妹也是那老人的孙女,想来是那老人蛊惑乡亲们做的!”
陈老爷见他说的诚恳,想着这事并不能怪他,见管家已经来了,正等在外面,于是客气跟他的说了几句话,就放他走了。
夜色渐浓,章家村不少人家都已经点上油灯,开始吃晚饭了。
村头的茅屋院子里,村里的青壮年一个都没走,担心他们走了,陈家要是来人,章小草一个人应付不了。
他们的家人都给他们送了晚饭,章小草没开火,接过了刘婶送来的饭食。
“刘婶,我奶奶还好吗?”
章小草担忧的问着刘婶。
昨日,她担心陈家人今日会来,怕奶奶会再次受到刺激,所以连夜去了刘婶家,想让奶奶先去她家住着,刘婶把奶奶接去她家,待陈家的事了了,再把奶奶接回来。
“你放心,有你黄奶奶陪着,不会让她胡思乱想的!”
刘婶一边说着,一边把将剥了壳的鸡蛋放到丈夫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