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飞嫣再次坐下要为他涂药时,他突然开口说了话:“你曾说过,要让我恢复以前的容貌?”这声音出来,他自己也为这惊愕,这声音,似乎已不能称之为人的嗓音……如此沙哑,如此低沉,甚至要认真听,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花飞嫣抬头看他,然后重重地点头:“是的。”随后担心道:“舒哥哥,你不要说话,现在嗓子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说话会伤会加重的。”
秦悦便沉默半晌,起身去拿了纸笔来,写道:“何时?肯定能恢复?”
花飞嫣从来不擅于说谎,更不擅于对他说谎。看见这问题,自然没有很快地编个答案,而是愣住,沉默,然后很久才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完全医好的!”
秦悦却早已从她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写道:“不用骗我,对我说实话。”
“舒哥哥,现在还在疗伤,除疤恢复容貌是以后的事……”花飞嫣无可奈何地回答。
秦悦却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不敢面对他的视线,哪怕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她沉默, 他也沉默,沉默地看着她。她的心在煎熬着,犹豫着,直到她反应过来,如果她不说实情,他恐怕会想得更糟,甚至觉得她完全在骗他,这才开口道:“我知道除疤药的配方,之前给姚姐姐的就是按配方配的,我看她现在额头上的疤痕几乎完全要不见了,所以这除疤药还是很好用的。只是你的疤比她那样疤严重很多,普通的药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我想让你的样子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所以我要根据花家的配方,再根据我爹留下的医书好好想办法。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但无论多久,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努力,努力让你恢复容貌,如果一生只能做一件事,那这便是我这一生要做的事。”
这一刻,秦悦终于知道了答案。答案就是,他可能,永远永远都是现在的样子,答案就是,花飞嫣,在用她的一生来对他作出承诺。
他再次陷入沉默中。
花飞嫣紧张着,甚至忘了他之前说的时时注意言行,哪怕无人的时刻,立刻道:“秦大哥,你相信我,我爷爷以前也治过一个烧伤的病人,爹的医书上面写那人后来的容貌恢复了六成,既然我爷爷能让他的容貌恢复六成,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你恢复十成?而且那人来找我爷爷时距离被烧伤已经好几年,伤已经是沉年旧伤了,你不同,我从一开始就以最好的办法,最有效的药在治你,也从第一天,我就在准备着让你恢复容貌了,我成功的希望,真的很大!”
秦悦朝她点点头,然后拿了笔写道:“尽力而为,不用着急。”
花飞嫣看他良久,终于只是点点头。他再次揭下帷帽,露出涂了一半药的脸,准备接着涂药,状态十分正常,似乎刚才的问题他只是随便问问。
可花飞嫣却知道,不是这样的,当然不是这样的。他向来就意志力极强,向来就能隐忍,将一切一切的痛苦与绝望都忍住,因为他不可能去自尽,去自暴自弃,所以他只能冷静,只能忍。
“秦大哥,是因为姚姐姐是不是?她见到了你的脸,见到了你的手,你怕她害怕你,怕她永远不能接受你现在的样子,所以急着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像以前一样……秦大哥,在我眼里,你是永远不会怕的,你想做的事,没有你做不到的,你也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永远不会……可在姚姐姐这里,所有的‘不会’都成为‘会’了。秦大哥,有些时候,我甚至想制出一种药,一种能让人迷失心智,像传说中的‘情盅’一样让人死心塌地对一个人的药,然后将那药给姚姐姐吃下,那样,她就不会再喜欢端王,而会一心一意喜欢你了。”
秦悦沉默,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直到进房,郁青青都还忍不住心惊。
那样的手,那样的脸……乐正舒,那个叫乐正舒的男子,他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如果是她,一定早就没有求生意志了,可他还是活着,还是每天每天的上药,甚至状态和一个完全的正常人一样,而不是整日躺在床上,不动不也说话。
他的伤口的确可怕,让人看了之后便不能再看第二眼,让人连接近都有些害怕,可她却不停地想起他,想知道他受伤之前的模样,想知道他在关外时的经历,他的性格,他的喜好……她好奇着,好奇着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甚至她不仅好奇着他的过去,也好奇着他的未来,这样的他,会如何抉择以后的事,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
正午,花飞嫣按秦悦的指示,守在前往万恩寺的必经之路上。太妃的事,是现在最要紧最着急的事,如果按郁青青所说的解决方法问题自然是不会太大,可秦悦却并不相信秦煜,便让花飞嫣以买药材为由出了端王府。
花飞嫣在路旁的茶馆里坐了半个时辰,果然就看到了一顶轿子,那轿子特别结实,也特别宽敞,还是有八个壮汉来抬的,一下子就让她看出正是端王府秦煜所坐的轿子。他需要轮椅,而轮椅宽大笨重,所以轿子也比平常人坐的大一些,结实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大哥料得果然没错,他真的过来了!花飞嫣立刻就出金铺,从街边绕过,然后上了街头等着出租的马车,忙道:“快去端王府!”
一回端王府,花飞嫣便告诉秦悦,“舒哥哥,端王他真的往万恩寺去了!”
秦悦心中一惊,几乎肯定了之前的想法:秦煜果然是没准备善待母亲,甚至是反而要“恶待”的。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吩咐一声就行,为何要亲自往万恩寺去?
可是如今的他,却没有办法出面阻止。
“舒哥哥,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猜到些什么所以让我去看的,他会不会对太妃怎么样?”花飞嫣在一旁问。
只是稍稍的沉思,秦悦便开口说话道:“去找王妃。”
花飞嫣到郁青青的院子时,她正喝药,见到她过来,脸上竟出现一丝惊慌之色,然后以极快地速度将剩下的药一口喝完,就好像那药突然之前就不苦了。
花飞嫣自然不知道她是怕自己发现她喝着安胎药,只问道:“姚姐姐,你在喝药吗?怎么身体不舒服了?”
郁青青回道:“我是在喝药的,一直在喝,因为身体有些虚弱,大夫说对以后怀孕生子不好。”。
花飞嫣便说道:“‘是药三分毒’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就算是调理的药也不能多喝,最后还是平常食补来得好。”
郁青青点头:“我喝完这个月就不喝了。”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停留,马上问:“飞嫣来找我有什么事么?听说你上午亲自去买药了?”
花飞嫣是为急事而来的,也不愿在无关的问题上多作停留,回道:“是去买了,因为有几份药材必须要最好的品种才能有最大的药效,我怕别人不会分辨,所以就亲自出去了。然后想到姚姐姐额头上的伤,就又多买了几味药,不知道姚姐姐的疤怎么样了,如果药不够,我便去配。”
郁青青立刻道:“我正要同你说这事呢,你看,已经快不见了!”说着她就高兴地撩起刘海来给她看,“药的确是快没了,我早上去找你都忘了说了,还准备待会再去找你呢!”
“那我便去配了,大概过个四五日就能好了,再用一段时间的药姚姐姐这伤疤肯定就能完全不见了。”说完她又道:“对了,待会等王爷回来,姚姐姐你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去给王爷看看腿。”
郁青青点头,却兀自想了一会:“他上午还在书房的,不如我让人去问问,看他现在是不是有空。”说着就要吩咐身旁人,花飞嫣却摇头道:“不用了,刚才我去买药时看见王爷的轿子了,他往东边走着,不知道是不是要出城门。”
“东边?”端王府就在京城靠东的地方,秦煜若是出去办事,多半是往城中心走的,去东边能做什么呢?难道……按昨夜乐正舒带她走的路线,万恩寺更在靠东将要出城的地方,难道他会是去万恩寺?
郁青青不禁想,他去万恩寺做什么?
“真的是东边吗?”
花飞嫣想立刻回答“是,而且是往万恩寺去的”,可想到秦悦的嘱托,又忍住,只努力装出不经意的样子,回道:“是啊。”这的具沾。
他说事实不能说得太明白,要不然被王妃怀疑事小,被端王怀疑就不太好了。而这个时候,该说的已经说了,她似乎要走了。
可是这样说了姚姐姐就真的会想到那里去吗?她不放心,却也只能走,好在此时郁青青的样子的确是带着不安与怀疑的,也让她稍稍放心了些,这才转身离开。
***************************
今日 更新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