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客的解释,在肖恩看来其实很有些“狡辩”的意味,尽管他没有说谎,甚至没有隐瞒自己的用心,但高明的话术也只需要“真话”就能引导对方的思维。
庄原瑛俨然是沦陷了,从最初的紧张、愤怒转为了迷茫与沉默,她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该反驳什么,质问什么。
而肖恩虽然看穿了对方的话术诡计,却也没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只在心中默默为提列克人打上狡诈的标签,便说道:“那么接下来,在这里,我们需要扮演什么角色?”
提列克人说道:“庄原瑛的角色很简单,就是被我们请到船上的龙人。”
肖恩问道:“你不是说她浑身都是文明世界的烙印,根本不像是【艮】出生的吗?”
“没错,所以我也不需要她去扮演野生种。事实上这些年我们的经营卓有成效,影响已经逐渐传播开去,有很多分散在其他地区的文明龙人,也愿意搭乘黑石号去享受更安逸的生活,哪怕只是试验品。说来,这些人中,并不乏聪明人,他们早就看出了我们的名堂,但是文明世界的诱惑,对他们来说太过致命了。”
肖恩皱起眉头,打断了说客的感慨:“并非是诱惑致命,而是他们现在所遭受的不公太过沉重,所以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们也别无选择。”
“随便你怎么解释吧。”说客不以为意,“但庄原瑛留在这里,并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审核的人不会在乎她出身哪里,甚至不会在乎她是白银的成员,只需要她体内有纯正的龙人之血,你明白吗?”
肖恩沉吟了一下,姑且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道:“那我呢?‘丧国’为什么可以住在这里?”
说客沉默了一下,才开始丧国的故事。
“这条船的船长,是个非常罕见的物种,他明明给一个赫特人打工,却居然还保留着良心。当孔璋要用黑石号来运送龙人给乾坤集团时,遭到了黑石号的全体反对,我的反对理由是认为不划算,后来孔璋很快就证明了他比我更懂生意。而当时丧国的反对理由,却是不忍心残害龙人!”
说到这里,说客哪怕时隔许久,依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至今都无法理解丧国究竟是抽了什么疯,就连喝多了烈酒满地打滚裸奔的加莫人都比当时的他要清醒!但他就是要为了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龙人,去得罪孔璋。而这个结果也一目了然。孔璋从来没有姑息下属的先例,他给丧国的惩罚,就是剥夺了他的一切,然后将他塞到底舱,和他最爱的龙人为伍,为龙人提供各种旅途服务。”
之后,说客看了一眼肖恩和庄原瑛,冷笑道:“你们以为这是好事?那恐怕是因为你们对野生种的概念一无所知。他们固然有可怜之处,但可怜并不代表善良!那群生活在穷山恶水,和人类有刻骨深仇的龙人,从来都是黑石号最难伺候的客人。他们暴躁易怒、怀疑一切,动辄就生出事端。几乎每两三次运输之后,底舱都要经历一次大的整修。”
庄原瑛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没有开口,质疑之意却展露无疑。
说客说道:“呵,这可不是我在诋毁龙人,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或者我换个说法:哪怕是在孔璋的运营下,双方建立了一定的信任乃至友谊,也不意味着对方会真的将我们当做是‘友方’。所以生不友好的事情,也在所难免。”
说客又说道:“对于那些龙人来说,我们不过是一群方便好用的工具人罢了,我们给他们的越多,他们越觉得是我们欠他们的。当然,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确欠他们。但无论如何,龙人们从来不曾感谢过我们,更不会善待我们。一个被安排在他们身边,对他们有求必应的杂役,会遭受什么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说话间,说客拿出一个投影装置,投出一张满面疤痕,身材佝偻的中年人影像。
“这就是丧国,在此之前,他本是个以豪迈善战著称的汉子,只在底舱侍奉了龙人不到一年,就落到这个境地……这就是他所钟爱的龙人带给他的报答,而这也是孔璋杀人诛心的狠辣之处。以丧国的心性,就算直接杀了他,他也只会慨然赴死,但这么一来,他可真是比死了更难过……”
肖恩紧皱着眉头,问道:“你要我扮演丧国,那真正的丧国又在哪里?”
说客嗤笑了一声:“当然是死了,不然我还真腾不出这个空给你。好了,角色形象和故事我都讲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挥了。”
——
说客临行前的哂笑,显然别有深意,而这个深意,在肖恩化妆结束不久,就清楚地呈现了出来。
“你,就是,仆人?”
底舱走廊,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只穿着简单的草裙的野人,居高临下审视着肖恩,用不太娴熟的乾坤语问道。
与此同时,肖恩也在审视对方。
这是绝地学徒第一次见到野生的龙人,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料到会在底舱遇到其他龙人——虽然现在想来,有其他龙人同行才更为合理,否则庄原瑛单独一人,就显得太过扎眼。
这个生活在【艮】的龙人,和庄原瑛有极大的不同,他的身材更为高大壮硕,头顶的犄角和十指的指甲就像匕一样锋利,站在这个高大的龙人面前,就仿佛在直面野兽。
显然【艮】的恶劣环境,非但没有让龙人向着苟且的路线进化,反而让他们变得更为刚直。
只可惜,这份刚直可以一定程度抵御青龙,让那些资深的老兵也频频失手,却在孔璋经营的诱捕网面前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