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连续不断的下了整整半个月的雪，雪如鹅毛，落掌不化。

医院外头的那一排排松树，被厚雪压得不见任何青翠之处。

入目之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据说，这样的冬天，年迈的老人熬不过寒冬，最容易离世。

爷爷已经住院半个月了，病情不见好转。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他不吃不喝，最后连说话都很费劲。

这一年，爷爷快九十了。他的重孙向远都九岁多了，他显得这般苍老无力，也是正常。

向家人心里都明白，爷爷命数已尽，只是想他在医院里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好让他陪陪孤孤单单的奶奶。

向奶奶到底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向爷爷从牢里出来的日子，她依然不离不弃的留在爷爷身边，不责怪他之前的那段错误过往。

也因此，向爷爷和那个颇有几分才气，像极了张爱玲的女人，断了来往。

其实，奶奶是不让他们断了联系的，毕竟爷爷和那边也有了后代，只是爷爷觉得对不起奶奶，所以才做了割舍。

这一天，是宋词留在医院照顾爷爷和奶奶。

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回光反照，今天特别的精神，眼睛里有了矍铄的光芒。

他竟然自己拿着镜子，照了照，然后朝宋词递来了一抹慈祥的目光，“小词，有梳子和油吗？”

医院里哪有准备这些东西，所以宋词急急跑出去买，在那大雪纷飞的雪地里，浅一脚，深一脚，跑了好几家才买到爷爷要的东西。

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回去时，爷爷的精神似乎更好了。

她就站在门口，看着爷爷握着奶奶的手，望着病房外的大雪，欢喜的笑了。

爷爷的眼里，有明亮的星光，矍铄而有力，似乎真的是回光反照。

按理说，宋词看了如何精神的爷爷，本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却预感不好，总怕爷爷会在大家不知不觉中就悄然离世。

等爷爷用她拿来的梳子和油，把自己的头梳得很光亮时，还穿了个军绿色的大衣，上面还有他以前得过的功勋肩章。

如此看来，就算是爷爷坐在轮椅里，也依旧精神抖擞。

奶奶陪在一旁，推着爷爷朝宋词笑了笑，“小词啊，我和你爷爷去外面晒晒太阳。”

宋词立即蹲下身子，扶在爷爷的轮椅把手上，皱眉说，“不行，外面风大雪大，爷爷这样出去会受寒的。”

奶奶长长的叹一口气，掠唇轻轻笑了笑。

她苍老无力的笑容里，却透着一股温婉。

宋词不难洞悉，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旧时光里的美人，都是温婉好看，知书达理的。

宋词看着奶奶的这一抹笑意，好心疼，她一定是知道爷爷时日不久，可还是如此安安静静的陪着爷爷。什么也不说，没有承诺，没有交待，没有嘱咐，爷爷和奶奶之间，似乎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汇，就可以明白彼此的心。

“小词，你爷爷想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就让他去吧。我也想陪陪他。”

宋词这才松开轮椅的把手，缓缓起身，“奶奶，那我能在后面跟着吗？”

向奶奶又轻轻笑了笑，“让我和你爷爷单独呆会吧。今天的太阳很明媚，晒晒更健康。”

宋词依旧不放心，却还是让开了路，看着奶奶步履蹒跚的推着爷爷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