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泓听了他的话,却猛然脸色一变,拒绝道:“不行!”
徐中翻个白眼,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无奈道:“你也说过,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把你们捅出去,对我有什么好?”
卢泓道:“总之就是不行!”说完沉下脸,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
“那好啊,你要是放心把卢渊自己留下,你跟我一起去也没关系。”徐中抓了抓头发,被他阴一阵晴一阵的性子折腾得没脾气,“或者咱们仨都窝在这,等到官兵搜过来,一起掉脑袋算了。”
卢泓当然知道他讲得有道理,可要把自己和卢渊的命都挂在这么个……这么个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可靠的混混身上,怎么都觉得不踏实。
他转过头,满脸不信任地看着徐中,心里也正打鼓。
徐中被他盯得发毛,搓搓手,站起来道:“城门都封了,唯一一块出城的腰牌在你们手里,我想带着我娘跑路,不靠你们靠谁?外头都要大火烧上房了,咱们就别自己窝里反了好不好?”
“谁和你是一个窝里的!”卢泓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但到底想通了,闷声道,“最晚天黑之前,你必须回来这里,不然爷等急了脾气上来,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来。”
徐中撇撇嘴,打着哈哈应他两声,跟老郎中借来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压得低低的,换身干净衣服便出了门。
雨后的上雍城迎来第一缕明媚阳光,宫闱惊变丝毫不影响老百姓过日子,城里照样商贩云集,车水马龙。
只是城门口列了几队士兵,出入百姓排成一道长队,盘查得极严格。
徐中钻在人群里走,果然在街头看到不少通缉他的画像,亏得那逃走的官差记性好,竟画得惟妙惟肖。
他把斗笠压得更低,连走了几条街,都只见他自己的画像,没有卢渊和卢泓的。
他转念一想,就全明白了。姓温的做了亏心事,果然不敢明刀明枪地来,只敢拿自己这个平头百姓当幌子,再暗地里捞那两条大鱼。
徐中在城里盘桓几圈,差不多摸情状况,不敢多停留,返身往回走。
可是路过中街时,他发现路边围着许多人,竟是不同寻常的热闹。
“兄弟,这边出什么事了?”他随口问身边看热闹的年轻汉子。
那人兴致勃勃的,一边踮着脚尖朝前望,一边对他说道:“不知道,好像抓了个女的,朝廷钦犯。听说他儿子杀完人跑了,就留下她,游完街就等着判斩了。哎,真是不孝啊。”
徐中脑子里“轰”地一下,后面的话几乎没听清,他猛然扒开人群,用力往中间钻。
这时候,街边响起一阵聒噪锣声,游街的队伍终于行了过来。
一队官差身着制袍,腰挎长刀,后面锁着一名四十来岁身形娇小的妇人,正打人群中间的阔道走过。
被抓的妇人蓬头乱发,穿的一身粗布衣裳在刚刚反抗时就裹满了土。她这会儿仍不顺从,一边撅着屁股往后挣,一边扯着脖子骂街。
“你们乱抓好人,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告诉你们,这可是皇都,我要告御状,让皇帝大老爷来给我评评理!你们就等着挨板子蹲大狱吧!”
“泼妇,你乱喊什么!”旁边的官差脸一黑,抬手作势要打。
没想到妇人露出一脸惊恐,一下子坐倒地上,又哭又闹:“哎呀没天理呀,我一个孤老婆子招谁惹谁了呀!儿子找不着了,还让我受这种罪呀!”
街边的行人大概这辈子都没瞧过这等热闹,一时越聚越多。
官差怒不可遏,提着鞭子吼道:“这可不是你犯浑的地方,再这么闹,别怪鞭子不长眼!”
徐中在人群里挤到前排,恰好见到这一幕,登时胸口一闷,如遭重锤猛击。
他脑海里像炸开个响雷,什么方寸都乱了,什么主意也都没有了。
早听说温白陆手眼通天,可没想到才半天的工夫,就把他的底摸了个透,连他娘都给抓来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徐中紧紧攥着拳,浑身发抖,心里拧成一团乱麻。
他恨不能即刻冲出去救了他娘就跑,但这样真能救人吗?恰恰相反,他一天不现身,对方就一天不敢动他娘,好能拔起萝卜带出泥,把他们几个一窝端了。
该死!徐中狠狠咬了咬牙,一按斗笠,转身走入人群里。
才迈开几步,身后又敲起铜锣,官差强行拽起徐母,游街的队伍再次向前移动。
官差边走边高声宣告:“罪犯徐中听着,三日之内若能携同党投案自首,戴罪立功,当法外开恩,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徐中背着身听得分明,游街的目的也再明白不过。官府明是抓他,真正要抓的是卢家两兄弟。
他穿过人群来到街边,感到眼里一阵酸涩,抬手胡乱抹了抹,靠着墙根站了好大一会儿。
直到太阳升上头顶,街上行人开始散去,他终于拿定主意,抬脚拐进附近的药铺里,配了两包药出来。
其中一包是耗子药,按他配的分量,毒死一头牛也绰绰有余。
而另一包……
既然老天爷不让他过安稳日子,那索性拆房子卖砖——不过了。
他娘都说他是孙猴子托生的,逼急了敢大闹天宫。好啊,既然要闹,不把上雍城闹个人仰马翻都不算完。
徐中压低斗笠,揣着两包药,快步往医馆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