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童延好一阵烦躁, 看什么,有什么可看?
他也懒得兜圈子了,直接问:“晏小姐, 你放低身段找到我面前,就只是为了看看?”
晏千仪依然非常友善, 而且这友善还真不像是装的, “先, 你不用看低你自己, 我也没认为找你是放低身段。第二, 即便是要放低身段的事,家族利益需要我做, 我就必须做。”
家族利益。
童延目光顿了顿, 眼珠子朝女人的方向梭了一下, 很快眼光又收回来, 投向前方的路面。
接着, 他又听见晏千仪说:“我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比别人更优质的资源,就注定要承担更大的责任。我是, 聂铮同样是。”
女人的话听起来语重心长, “童延, 你自己是明星, 应该明白有些私人偏好是不能让公众知道的。就算聂铮喜欢男人,照他以后的展,他不结婚的可能性有多少?他迟早需要一个妻子当遮掩, 而跟他联姻,可以给我的家族带来莫大的好处。我和他可以实现共赢,我为什么不试试?”
共赢?童延没明白聂铮的存在对晏家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有一点他清楚,晏千仪可是惦记过聂铮的,或许到现在还惦记着。
所以就别他妈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不就图个男人吗?还整出了拯救世界的身段,绝了!
想到晏千仪刚才那句“正视自己”,他也是诚心求教了,“知道自重的女人,明知对方是同性恋还不依不饶?”
他这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
可晏千仪半点不生气,语气依然温文,“你一定听说过我跟聂铮以前的事,那时候,他无情,我便休。不纠不缠,给自己留有尊严,这才是我对感情的态度。”
童延这才想起这出事,笑意凝住了。
女人又说:“单纯作为女人,我条件也不差,这么多年过去,我何至于对聂铮还有感情?我现在是来跟他谈交易,只是谈交易,无关其他。交易达成,也只是来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形式婚姻,作为一个商人,我何来不自重?”
晏千仪声音足够轻和但也足够坚定。
童延终于领悟,也是,这女人十多年前情窦初开还不太懂事的时候都没缠着聂铮,单纯因为情情爱爱,没理由在知道聂铮喜欢男人后反而上赶着。
话头又绕回了原处。
车停在红灯路口,童延胳膊搭在方向盘,脸朝女人转过去,“所以,你为什么找我?”
说交易,那应该是跟聂铮谈,可晏千仪特意把他叫出来,也没为难他。甚至,连Fona那个外人都瞎扯什么晏小姐跟聂先生青梅竹马,晏千仪反而在他面前把自己和聂铮私交撇清了。
晏千仪还是那样纹丝不动的微笑,“我说过,我就来看看你,也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继而开了个玩笑,“你本人,比大荧幕上更帅。”
童延还能说什么?
出来晃这么一圈,这几句之后,晏千仪好像已经说完了所有要紧的话,剩下的就是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比如夸童延在《23秒》电影里表现不错什么的。
童延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听,女人立刻就现了,于是,提议他们返程。
由此,童延调转车头开始往回行驶,此时,从一早蓄积到现在的乌云终于被捅开了篓子,豆大的雨点啪啪敲打在车窗。
这一场雨从开始就来势汹汹,雨季到来,童延突然想起,两年前,正是在这个季节,他莽莽撞撞地把自己送到聂铮面前。
回去路上抄近道,车从一个开放式的居民小区经过,路本来就窄,童延突然看到前面有辆送货的脚踏三轮车停在路边。这要是换成个老司机,擦过去一定没问题,但童延就不一定能办到了,自拿到驾照后,他就没开过几次车,依然算就是新手上路。
童延按了几下喇叭,没人理。于是他掀起外衣帽子兜住头,果断推门下车。听见晏千仪说:“哎,我有伞。”头都没回,自己闯进雨里,“不用了。”
他动作不算慢,很快把三轮车架到了马路沿上边,这时,晏千仪还真撑着一把伞推门跟下来了,精致而且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高跟鞋踩在雨水飞溅的路面。
见那伞撑在他头上,童延也没多说什么,清完路,立刻转头上车,当然,也没等女人撑伞把他送到车门口。
等晏千仪上车时,他三两下就把湿透的外衣脱了,很快动了车子。
半小时后,雨势转小,成了毛毛丝。他们终于到了聂铮家。
车在院子里停住,童延脚刚踏下地就瞧见客厅的门廊下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聂铮回来了。
聂铮脸色比外边没来及放晴的天气阴沉多了,他脸色怎么能不阴沉,童延被人忽悠出去就够他不高兴了,更何况,眼下,他看到的是什么:
童延跟晏千仪几乎是同时下车。女人撑着伞,一身干净,足以去参加宴会那样的干净。童延额前的头湿漉漉的,有些狼狈,这还是春天,大男孩儿身上只穿着半袖T恤,牛仔裤水痕斑驳,外衣拎在手里,很显然是淋湿过一回。
跟着童延的人只会简单地跟他报平安,细节则省略,聂铮不可能知道童延是怎么淋湿的。他只知道,他不痛快,非常不痛快。他拒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彻底,晏千仪居然还能纠缠上门,居然敢骚扰他的人。
眼前这状况,这女人使手段折腾童延一遭,完全有可能。
此时,童延已经到了他面前,却没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跟他招呼,而是匆匆朝走在一边的晏千仪扫了眼,像是等着晏千仪先招呼。
聂铮没等巧笑嫣然的女人说话,开口就不留余地地戳破了女人的谎言:“晏小姐,我忘了自己约过你。”
聂铮眼色相当深沉,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在怒。
晏千仪顿了顿,又立刻神色如常,“不请自来,打扰了。”
而聂铮火气至少有一小半在童延身上,童延要是自己不愿意,晏千仪还做不到从他这儿把人带走,可童延就真愿意了。为什么?对晏千仪低头?有他在,何须童延对人低头。
于是,他没先接女人的话头,而是把目光落向童延,“上去,换衣服。”
聂铮这话听似不容分说,但那语气跟对着晏千仪时又不同,终究是忍不住地放和缓了些。
等童延应了声是,离开,聂铮还是面沉如水,可他脸侧着,余光后撇着客厅的方向一直到童延上楼,那眼神交织了太多复杂情绪,怒意犹在,更多的却是心疼。
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晏千仪明白了。
她今天来做什么?摆姿态。聂铮着紧身边人,她就摆个姿态让聂铮看看,她能跟聂铮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身边人平和相处,她可以当个合格的遮掩。现在是她想做交易,总得先说自己能给什么。
她用了一个小时打消童延的戒心,那孩子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特殊访客还算客气,可她没想到,事情会坏在童延淋过的那阵雨上。她甚至连辩驳都无力,那孩子为什么淋雨,聂铮只会听童延自己的解释,她说什么不重要。
果然,聂铮连把她迎进去的意思都没有,就站在门口,沉声说:“晏小姐,你要在这边散心,不如托柳依给你找个合适的向导。”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管如何,你别再叨扰我的人,也别再来叨扰我。毕竟,袁柳依现在已经不是聂铮的秘书了,却还是她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