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对于去张府一游,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张居正和胡宗宪可不是什么惺惺相惜的朋友,而是政敌。再加上她也不希望被人识破自己的女扮男装,回头给汪孚林惹来什么麻烦。所以,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先行闪人。
对此,张敬修倒是没太在意,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就全都集中在汪孚林身上,只以为小北是汪孚林的朋友。至于那两个随从,今天这事情要是没汪孚林收场,他们真不知道丢了玉坠的大少爷回去会被怎样责备,而他们又会遭到怎样的处罚,所以甭说汪孚林自己也曾经见过张居正,就算是完全不相干的外人,少爷请人回去,他们也不会扫兴地阻拦。所以,虚张声势以南城兵马司驱散人群的小北要走,他们哪里会胡乱开口说什么。
张敬修回家不是走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张府前门,而是带着汪孚林往侧门走。进门之后,他还不忘解释道:“从前也有人专门在这儿守株待兔,后来父亲过话,如有敢窥伺家里侧门后门的,别说想办什么事情,直接就让御史参本。总算立了规矩,这里就清净多了,否则家里人进进出出都不方便。当然,我们兄弟几个平时功课很紧¥↙,,不太出门,今天要不是去湖广会馆见几个和张家交好的江陵府举人,我也不会去外城,更不会一时兴起去了人市。”
汪孚林这才明白,张敬修今天原本是和自己一样去访友的,可访着访着。竟然就跑去人市了。说实在话也确实是因缘巧合。第二次莅临这座不是宰相生死宰相的辅府邸。因为不是见张居正,他的心情就轻松多了,一路进去,他多了几分欣赏建筑和花木的余暇,也时不时多打量那些仆役两眼。
也许张敬修很少带人回来,沿途汪孚林遇到的那些仆役虽说训练有素,但不少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次走的路径和他前一次去张居正书房不同,乃是张府西路。因此遇到的下人也大多不认识他,尤其是看到张敬修把他径直往内里其他几个少爷读书的院子里带,这就引来了更多的关注。两个随从跟到院门口就非常自觉地停下了,而张敬修则是热情地把汪孚林往东厢房里带,一进门就嚷嚷道:“二弟三弟,你们想见的人我给带回来了!”
汪孚林就只见屋子里一南一北两张书桌,正纳闷张家就算儿子多,可张居正当了辅之后,这宅子皇帝亲自令人修缮扩大过,也不至于连个书房都那么紧张。需要兄弟俩合用。下一刻,他就只见北边书桌后头的少年丢下手中书卷。无奈地迎上前来。
“大哥,你说话不要没头没脑的好不好?这带来了客人就应该先介绍客人,什么叫我们想见的人?”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拱拱手道,“张懋修见过这位公子,我家大哥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性子,还请不要见怪。”
“三弟说得没错,大哥,哪有你这样待客之道,而且也不先给我们打个招呼。在下张嗣修,见过汪公子。”
这一次,换成张敬修惊咦了:“我还没介绍客人呢,二弟你怎么就知道了?”可他这般表情,张懋修却恍然大悟一般,竟轻轻拍了拍额头。
“你都说了是我们想见的人,又是这般年纪,不是那天父亲在见完客人后,对母亲和我们提起的汪孚林汪公子?”张嗣修挑了挑眉,随即带着几分审视端详着汪孚林,眨了眨眼睛问道,“未知汪公子怎么会遇到大哥的?”
第一眼的印象,汪孚林就觉得张敬修有些书呆,张懋修简朴而洒脱,张嗣修则显得机敏圆滑。此时此刻,他还不及答话,张敬修就立刻抢过话头:“那不过是小事而已,汪贤弟你说对吧?”
看到张敬修拼命对自己眨了两下眼睛,分明很不希望今天出丑的事被两个弟弟知道,汪孚林也当然不会煞风景揭穿他,便轻描淡写地说道:“嗯,只不过是在外城偶遇,张兄得知我是谁之后就硬是拉着我到了张府,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尽管汪孚林略去了前因后果,但看到张敬修那明显想要避重就轻的笑容和口气,张嗣修和张懋修兄弟俩也就心里有数,暂时放了过去。这东厢房总共两间,平时兄弟两人各温习各的课业,倒也不会互相打扰,但因为这里从来就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多了两个人就显得逼仄了,而且也没有待客的椅子。这时候,还是张懋修开口说道:“大哥,去你那,你那地方足够大,顺带也和四弟五弟说一声,让他们出来一块见客,免得他们说能偷懒却不带上他们。”
等到汪孚林来到正房,他就现这里确实地方宽敞,居中高高的地平上随意放着七八个坐垫,如同会客厅的设计,倒是可以随便不拘礼数地坐着。等到张家四公子五公子一块过来,一个十岁出头,一个才八九岁,恰是满屋子人声,让汪孚林这个家中独子很是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热闹。
在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问题中,本来就心情轻松的他更加忘了周遭这些是相府公子,谈笑自如,说到之前走南闯北的那些经历,说到那些山河壮丽,建筑雄奇,更是引来了四周一阵阵惊奇的呼声。
在他这个年纪的读书人,能有这番行走天下经历的,绝对是凤毛麟角,张家兄弟几个就算是离京,那也是从运河坐船到南京,然后从长江坐船到江陵府探亲,沿途不许乱走,不许随处停留,更不要说四处游览名胜。张敬修甚至挑明,父亲母亲管束之严,绝对是其他官宦人家少有的,甚至严禁他们接触任何外官,唯恐别有用心的人把他们给带坏了。而张嗣修虽说对长兄如此交浅言深有些微词,但见汪孚林反而对这样的防微杜渐颇为称许。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