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睿王回京救驾的时间延误是昭平帝暗中授意所致,那么…那场叛乱本身,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毕竟从这一次昭平帝的表现来看,绝对算不上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当然,年轻时候英勇无畏,年纪大了之后贪生怕死的人也很多,但是被袁文龙揭露出了这样的内情之后,就忍不住让人在心中怀疑了。如果不是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昭平帝怎么敢不让睿王回京救驾,他就不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被仁亲王给弄死了?
昭平帝眼神阴郁的盯着下面的袁文龙。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如此感受过如此狼狈的感觉了。
好一会儿,昭平帝方才沉声道:“舅舅,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明白。你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么?”
袁文龙冷然道:“老夫知道你不会承认,那又如何,老夫只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伪君子就够了。哈哈,高阳郡王,理王。”袁文龙目光落到了刚刚赶到的东方靖和高阳郡王身上,笑道:“两位只怕还不知道吧,你们的父王就是死在东方明昭的算计之下,只可怜…先代理王拼死救驾,落了个死无全尸啊。”
东方靖和高阳郡王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昭平帝沉声道:“休要听他胡说八道,袁文龙丧心病狂阴谋逆上,他说的话岂能信?还不给朕将逆贼拿下!”
袁文龙手中的刀架在了须皆白的荣禄大夫脖子上,恨声道:“老夫原本也没有几天可活了,什么时候死都不打紧。东方明昭,你为了坐稳皇位,毫不顾念手足亲情,更不顾及袁家对你的扶持帮助和血脉之情,还有那么多朝廷勋贵的性命!伤心病逝,灭绝人性!当初帮了你是我袁家有眼无珠,教出这样的禽兽,老大人,你可对得起天下黎民和这东陵皇室列祖列宗?”
被袁文龙挟持的荣禄大夫颤颤巍巍地站在袁文龙跟前,忍不住抬头去看城楼上的人。他年事已高,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楚那么远的地方,却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看过去。
“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老大人身体颤抖着,声音却坚定地道。
袁文龙嘲弄地大笑出声,“哈哈,好一个好老师!所有人听着,东方明昭的所有罪证就放在袁……”
“放箭!杀了他!”昭平帝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
几十只羽箭齐刷刷地射向了袁文龙。所有人都知道昭平帝是想要杀人灭口,但是在场的人却无人敢阻拦。却见袁文龙唇边勾出一道诡异的笑容,拉着荣禄大夫往一边闪去。那些隐藏在四周的弓箭手却并没有翻过他,甚至不管不顾会不会伤到无辜的人,羽箭如暴雨一般射向了袁文龙。袁文龙已经年过花甲,身体早就不如年轻时候,哪里躲得过这么多羽箭,不过片刻就中了一箭,身子顿了一下。他却在最后一刻将荣禄大夫推了出去。
又三支箭齐齐射中了他的心口,袁文龙僵直着身子倒在了荣禄大夫的脚边。
那须雪白的老大人都手忍不住颤了颤,倒在地上的袁文龙尚未气绝,对着他呵呵一笑,口中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那所谓的证据…都是我编出来的,如果没有做这些事…他、心虚…什么…”
话音落,袁文龙的呼吸便完全停止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定定地望着荣禄大夫,仿佛带着嘲弄的意味:教出这样的学生,你对得起天下百姓和列祖列宗么?
荣禄大夫看着他的尸体,仰天长叹了一声,泪如雨下。
“老大人…”旁边的人见他如此,有些担忧的想要上前。却见荣禄大夫突然抓起落在脚边的两支羽箭,用力朝着自己心口刺了下去。一个七旬老人,竟然当真用两支羽箭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可见用的力气之大,决心之坚定。
“老夫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老夫是罪人啊!”荣禄大夫低声喃喃着跌落在了地上。
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的昭平帝险些捏碎了城留上的砖头。如果之前袁文龙那些话还能让人半信半疑的话,荣禄大夫的所作所为就让人将五分的怀疑提升到了八分。连他的老师都不相信他,还有谁能相信他是无辜的?
宫门外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即便是许多人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只能生生地憋了回去。
城楼上,脸色铁青的昭平帝最终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回国去了。
一场原本以为应该腥风血雨的叛乱,就这么结束了。当然朝廷付出的代价也并非不惨烈,除了户部尚书沈大人被杀,荣禄大夫自尽,方才袁文龙片刻躲闪的乱箭中,右丞相当场中箭身亡,礼部尚书身受重伤。另外几位虽然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但是吓得也不轻。心理阴影只怕也要跟着他们一辈子了。
皇帝拂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高阳郡王和理王,见两人都是一脸的魂不守舍,这才想起来…是了,这两位的父辈都是在那年的宫变中死去的。如今袁文龙临死前爆出了这样的消息,袁文龙自己死了倒是干净,这两位,还有那些还活着的宗室郡王们以后的日子只怕是要不好过了。
最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众人只得悄无声息的各自散去了。
谢安澜回到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去的家中的时候,谢秀才带着西西和芸萝等人都迎了出来。特别是刚到京城的白芍等人更是红了眼睛。她们刚到京城就遇到了这种事情,这些日子自然都是担惊受怕的很,如今总算太平了又看到谢安澜平安回来,没哭出来都是好的了。
“娘亲!”西西欢快地朝着谢安澜扑了过来,跟在他身边的谢啸月也有样学样,嗷呜的叫着朝着谢安澜扑了过来。谢安澜连忙抱着西西一个侧身,让谢啸月扑了个空。谢啸月愣了愣,转回身有些委屈地望着谢安澜,坐在地上不满的嗷呜叫着。谢安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谢啸月毛茸茸的大脑袋,“当你还是小时候么?”仔细算来,谢啸月再差一两个月就要满一岁了。快一岁的狼,个头都比她家二哈还要大一些了,居然还敢往人身上扑。
“嗷呜…”谢啸月十分不满。
“乖。”谢安澜摸摸它的脑袋安抚道。
“灰毛,乖。”西西被谢安澜抱在手里,也伸出小手摸着谢啸月咯咯笑道。
谢安澜抱着西西站起身来,走向谢秀才等人,“爹,这些天你们可还好?”
谢秀才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们都好,就是担心你们啊。这几天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这孩子…怎么不见女婿回来?”
“哦?半路上又被陛下召进宫去了。”谢安澜道。
谢秀才脸上掩不住地担忧,他虽然见识少却也知道陆离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员,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入宫面圣的资格的。
谢安澜一手拉着谢秀才的胳膊笑道:“爹,你就别担心这些了。叛乱这么大的事情都过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看你这些天都瘦了,肯定是担心过头了,回头让人做些好吃的补补。”
芸萝笑道:“可不是么,少夫人不知道,老爷这些天当真是吃不下睡不着呢。”
谢安澜叹气,“你们怎么不劝着些。”
谢秀才摇摇头,“罢了,你也别说他们了。这种事情哪个做爹的不担心啊,谁劝也没用。”
谢安澜心中暗道,那可不一定,陆离他爹就未必会担心。都这么一两个时辰过去了,若是真担心儿子早该派人来问了。
“少夫人,穆家大公子来了。”门外,有人禀告道。
谢安澜挑眉,“咦,这么快?”
伸手想要将西西递给身边的人,不想西西却紧紧地留着她的脖子不肯放手。谢安澜也不在意,既然这样那就带着一起去见穆翎吧。
“爹,我出去见个人,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见到女儿平安回来,谢秀才倒是高兴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如果是之前谢安澜随随便便出去见外男,他说不定还要唠叨两句。但是经过这几天,倒是觉得这些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女儿高兴,只要女婿没有意见,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抱着西西来到陆离的书房,穆翎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了。看到谢安澜抱着一个小姑娘进来,穆翎微微挑眉,道:“这就是你们养的小姑娘?”
谢安澜笑道:“是啊,他叫陆景曦。西西,叫穆叔叔。”
穆翎不悦,“什么叔叔?叫舅舅。”
西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抬眼去看谢安澜,他已经有了舅舅了呀。穆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东西在西西面前晃了晃,笑道:“叫舅舅,这个就送给西西了。”谢安澜看了看,那是小姑娘喜欢的小挂件,不过穆家大公子出手的东西自然不同凡响。巧工用金丝变成的精巧细绳上系着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底下还系着两三个小铃铛。小铃铛都是极品的玉雕刻而成的,轻轻一摇叮铃作响。
可惜,穆翎的东西显然是给错人了。西西外表虽然是个萌萝莉,但是未免女装久了真的性别错乱,谢安澜和陆离平时对他的教育却是绝对的偏向男性话的。不说读书细致,就是端茶吃饭,利益规矩都是跟着陆离学得,加上从前西西也学过一些,因此对这么一个精致小巧却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西西并不怎么感兴趣。
“娘亲?”西西眨着大眼睛问道。
谢安澜犹豫了一下,在穆翎逼迫的目光下只得道:“这个是穆舅舅。”
西西这才乖巧的叫了一声,“穆舅舅。”
穆翎满意地摸摸小娃娃的脑袋,“乖孩子。”顺便将东西塞到了西西手中。西西拉着手中的小东西晃了晃,果然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给灰毛做项链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多谢穆舅舅。”
“这孩子…”穆翎被小娃娃认真道谢的模样萌到,忍不住又想伸出爪子。西西连忙将小脑袋埋进了谢安澜的颈窝里,才躲过了他的魔爪。
两人坐了下来,谢安澜笑道:“大哥,你这么急匆匆的过来,不会只是因为见见西西吧?”
穆翎笑道:“自然不是,我这么急过来,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你们家那位陆公子,手太黑了。”
谢安澜挑眉,“什么意思?”
穆翎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了过去。谢安澜接过来一看,也有些愣住了。
穆翎轻哼一声道:“看到了吧,德亲王还有怀德郡王这些年积攒的一点家底,最后倒是全便宜你们家陆公子了。我怎么觉得,这次叛乱谁都倒霉,就他最后得利最多了。”
谢安澜干笑,“这是意外。”
穆翎似笑非笑,“我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意外直到怀德郡王藏钱的秘密地方的。”
谢安澜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总不能说很可能是上辈子知道的吧?
穆翎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刨根问底,只是道:“我算了算,怀德郡王还不算坑人,藏在那里的除了金锭以外,都是珍珠,明珠,宝石之类的东西,金锭只要融了重铸,没人能查到踪迹。珍珠明珠宝石之类更没有印记,找个远一点儿的地方很容易脱手。一共大概能有个五百万两左右。按照之前说好的,你们八我二,给你们四百万两,你要银票还是要现银?”
谢安澜抽了抽嘴角,四百万两现银,她往哪儿放?
穆翎挑眉一笑,道:“既然这样,我手里现在能抽出来的只有两百万两银票。另外我从那些东西里面给你挑极品的珍珠明珠和宝石如何?不管你是自己作饰品还是将来做什么用,都方便。”
谢安澜点点头道:“也好。”
穆翎诧异,“你倒是相信我,这可是价值两百万的东西。”
谢安澜耸耸肩道:“穆家大公子还差区区两百万两不成?”
穆翎莞尔一笑,“若是别人,我可就说不准要不要吞了。既然是你的话,那就算了。”
闻言,谢安澜也忍不住笑了。穆翎看着他叹气道:“陆公子这才是空手套白狼啊,入仕不过半年,就已经家财万贯。让本公子都忍不住想要做官了。”
谢安澜无奈地道:“这样的事情哪里能经常有?”
穆翎点头道:“确实是不常有,不过前些日子苏梦寒找我商量了一些事情。你们家陆公子跟他走得近,这事儿他应该也插了一脚吧?”谢安澜淡笑道:“你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穆翎道:“我现在知道了,陆少雍这辈子绝对不会当贪官就是了。”就他暗地里敛财的这能耐,贪官拍马都赶不上。人家送上来的那点贿赂,陆大人只怕还不放在眼里了。
谢安澜微微叹气道:“我倒是觉得…我以后会很缺钱。”虽然不知道这种奇怪的预感是从哪儿来的,但是谢安澜就是有这种感觉。都说能花钱的人才能赚钱,但是谢安澜觉得这句话反过来应该也能说得通。陆四少赚钱的速度非人类,一旦花起钱来肯定也不像人。
穆翎倒是不以为意,他可不觉得谢安澜会缺钱花,再说了就算真的缺钱花,不是还有他这个大哥么?让自家妹子没钱花,他穆家这个东陵富也就不用当了。
穆大公子忘了,刚捐出去一半家产之后,穆家…可能,大概真的不是东陵富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穆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离也还没有回来,便起身告辞了。谢安澜道:“你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用膳,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一起用膳?”
穆翎一怔,“会不会打扰?”
谢安澜笑道:“我们家就这几个人,前些日子我爹来了,大哥若是不介意见见我爹的话。”
穆翎笑道:“怎么会?既然认了妹子,自然是要拜见伯父的。”
于是,在花厅里等着准备用晚膳的谢秀才就看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雅男子抱着西西跟谢安澜并肩走了进来。
“这位是?”谢秀才一怔,看向谢安澜疑惑地道。
穆翎不等谢安澜开口,自己先道:“晚辈穆翎,见过伯父。晚辈与澜澜是结义兄妹,今日才来拜见伯父,实在是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