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氏无言以对,青荷如连珠炮一般,继续道:“刘氏薄待佳禾郡主,顾府众人又没提过此事,郡主忘记生母,实在情有可原。再者,她是个姨娘,又已经被顾府休弃。即便郡主没顾念她又如何?如何能跟不孝扯上关系?她犯罪坐大牢,是她罪有应得。这些年,郡主被她连累,在顾府没人疼爱,过得够苦了,也就是这两年,日子才稍稍好过了些。”
她说到这里,瞥了刘氏一眼,露出一丝清冷的笑容:“郡主幼年时,你虐待她,从没给过她好脸色。如今,你又联合外人,来跟郡主做对。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如你这样的生母,还真不如不要呢。”
武王点头,立刻道:“事情掰扯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佳禾并无错处。”
一直沉默的七皇子闻言,忙附和道:“确实,佳禾郡主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被刘氏薄待,如今却肯接纳这刘氏,给刘氏一片安生之所,这胸襟,也算是极难得的了。”
他如今的任务,是勾上千柔,打击武王。
既然武王铁了心要站在千柔这边,他自然也要跟着干,一起护花,好让千柔看到自己的存在。
明惠见两个皇子都站出来维护千柔,心里气疯了,扯着嗓子喊:“她生母是个荡妇,这总是事实吧?哼,有这样的母亲在,她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她喊得痛快,将目光落在千柔身上,笑容冷厉如刀,一字字道:“佳禾,你不要想否认,当初刘氏干的事,有不少人都记得呢。”
千柔明眸流转,一字字的道:“我没否认呀。”
她语气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神色也淡淡的,丝毫不受影响。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要否认。
明惠既然有备而来,自然将一切都查清了。再者,事情的真相,确是摆在那里。
躲避没什么用,倒不如直接认了。认了,又能如何?千柔心底,可没有那种“刘氏不好,我就得低人一等”的想法。
明惠一脸呆滞。
所谓羞辱人,要那被羞辱的露出羞愧、惊恐、愤怒的神色,才能有成就感。
如今千柔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淡淡回了几个字,自然让她心底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就好像自己打出了一拳,对手不肯接,那力气弹回来,反倒让自己憋出了内伤。
千柔见她满面怒容,反倒勾唇淡笑,缓缓道:“刘姨娘是我的生母不假,但你若是觉得她能打击到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今日之事,她出头的时候很少。因她心中清楚,说一千道一万,刘氏都是她的生母。
纵然心中万分瞧不上刘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不能将那不满露出来。
好在青荷的表现很给力,一番话说出来,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如今她要做的,依旧是这样冷静自持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以云淡风轻的语气与明惠对峙。
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明惠冷笑:“母女两个,本就密不可分,你这话,未免太可笑了些。”
这时,突然有个少女越众而出,冷笑道:“明惠郡主,你这些话,我实在不敢苟同。出身如何,不是我嫂子能选的,但她的好,大家有目共睹。你乃闺阁贵女,又是郡主,一言一行都该成为众人的典范才是。你是怎么做的?你不但没事找事,跟我嫂子、哥哥争锋,如今,还趁着他们宴客,将这刘氏带来,想羞辱我嫂子,未免太过分了吧?你这心计,也太深了吧?”
却是一直如小透明一般的李雪茹。
明惠冷笑不已,哼道:“是吗?照你这话的意思,她生母无耻,她一点儿都不会受到影响吗?”
“当然,”李雪茹仰着头,很从容的道,“嫂子出嫁前,这刘氏就被休弃了。如今嫂子嫁了人,只算是夫家的人,与刘氏更没有什么关系。你拼命要将刘氏往她身上拉,那好,我来问你,大燕开国皇后淑贤,生母出自风尘之地。你如今这般,可是想说,淑贤皇后一辈子都不该抬起头来?”
李雪茹这个例子,选得非常好。
开国皇后——淑贤皇后的出身,确实一直受人诟病,但她的成就,也是无人能及的。
她出自大族,但生母却低贱,是青楼的头牌。
十三岁时,她嫁给当时还是将军的齐晗,婚后夫妻感情甚笃。后来齐晗起兵,上战场开疆辟地,淑贤皇后在后方,将一应物资供应之事打点得十分妥当。甚至,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上过战场,为齐晗挡过刀,伤势养了半年才好。
后来形势渐渐好转,为了齐晗能顺利得到皇位,她备了极丰厚的聘礼,为齐晗聘了两个身份特别的贵女为妾室。那两个贵女,一个是将帅之女,另一个则出自巨富之家。
有了这一番联姻,齐晗如虎添翼,最终走向人生巅峰。
威高帝齐晗一直很敬爱妻,得到皇位后,立时就要将妻封为皇后。
当时,有不少古板的大臣以淑贤皇后出身不好为由,阻挠封后之事。齐晗亲自出马,历数淑贤皇后在自己夺位路上的种种功劳,将那些大臣打击得灰头土脸。
之后,封后一事,终于尘埃落定。
在她没成为皇后之前,她是威高帝得力的助手,甚至还是救命恩人。
在她当上皇后之后,母仪天下、规劝帝君,同样十分出色。时日长了,当初反对她为后的人,都暗自愧疚不已。
那时,她所出的嫡子被立为太子,其后顺利继位。
可以说,大燕如今的皇族,都是贤淑皇后的后代,或多或少都继承了她的血脉。
如今,李雪茹将她搬出来,可以算是一个极有力的回击了。
明惠不自觉就有些腿软了,不过,她却没就此罢休。
她勉强定一定心神,嚷道:“贤淑皇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女子,佳禾有什么资格跟她相提并论?”
李靖行目光冰冷如箭,冷笑道:“我娘子虽没资格跟贤淑皇后相提并论,但内中道理,却是一样的。你讽刺我娘子,便有影射贤淑皇后之嫌。再者,出身不好的人,大燕朝并不在少数,照你的意思,他们都不该出来见人了?”
这番话一出口,众人齐齐色变。
的确,在大燕,有不少人出身都不算好。旁的不论,有几位位高权重之人,母亲或是奴婢,或是出自青楼,不足为外人道。
当朝左相,母亲也是青楼的清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至于在场的众人,或自己出身不显,或家中有奴婢、名妓为妾,或自己的亲朋好友里有这种事儿的。尤其那些夫子们,向来风流自许,娶名妓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是风流韵事。
方才明惠那番话,一竿子不知打死了多少人。
明惠还没想到这一点,只顾与李靖行争嘴,冷哼道:“出身不好,身份下贱,就该在家里躲着,不必出门丢人现眼。”
武王冷笑:“本王看,你最下贱,最丢人现眼。”
被他这般羞辱着,明惠脸上的血色褪尽,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儿,却不敢落下来。
这时,李雪茹突然走到她身边站定,冷声道:“郡主,你送了我嫂子一份礼,如今,我代她回礼。”说着,便抬起手来,狠狠打了明惠一巴掌。
她打完,直直站着,整个人如一株青竹一般,语气森寒无比:“这一巴掌是赏给你的。你是郡主又如何?我并不怕你。今后,你若是再干出这么无耻的事儿,再欺辱我嫂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定然说到做到。”
这一巴掌打完,众人的脸色更精彩了。
其中,眼眸最亮的,却是安郡王世子齐融。
他摸着下巴,唇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来。
观那少女,年齿还小,眉眼如画并未长开,真真娇弱如含苞的花儿一般。
但她这性子,却是极有趣的,根本就不似寻常贵女那般扭捏古板。
没想到,这京城之中,竟还有这等人物。
明惠脸上火辣辣的,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挨的巴掌,心中不由得怒火滔天。
她目眦尽裂,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这个郡主动手?”
回过头来,看向一群目瞪口呆的仆妇丫鬟,怒声道:“你们眼睁睁瞧着主子受辱,竟还站着不动,等回府后,莫非你们还能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