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回到紫宸殿的时候, 夜色已漫上树梢。荷花池内残荷歪斜,静静立在池水上。出宫一趟花了确实不小时候,然没生出太大的事情。不过管着她的宫女训斥几句, 说她躲懒云云, 罚了多干些活。这便算是小事了, 不足挂心。
那厢却有紫宸殿里领头的公公去正殿与淑妃娘娘相告, 说:“娘娘,回来了。”
淑妃娘娘掐算一下时间, 这丫头跟誉王出宫到回来,足有小半日。原本她不过是心里有些疑虑, 便差了人暗里跟着。哪知, 真叫跟出了这般事情。她一直隐隐觉得誉王在对这丫头的事上态度有些不一样, 原以为是多心, 结果却不是。
她手蹭护甲, 心思重重,又问:“知道去誉王府做什么了么?”
那公公道:“回娘娘, 进了府便瞧不见了。”做了什么,那没人知道。
淑妃娘娘看他,微吸了口气, “再差人出去查查, 誉王早前是不是就认识她。”
那公公领下命来,自然派人去查探这事儿。这事儿说起来不十分机密, 有心要查的, 尽数查得出来。两年多以前, 誉王带病南下剿匪,路上救了个小尼姑,两人颇为暧昧,军中的人都知道。后来又有带小尼姑南下查案的事情,虽行动隐秘些,到底不是全然不叫人知道的。
外头把消息打听了出来,递进宫来传到淑妃娘娘耳朵里,她也就心下了然了。得知消息后,她心里自有百般思虑,却都按下不表。平日间又有意多瞧瞧那丫头,偶或还会叫到面前来说说话。横竖这丫头不招人讨厌,看得懂别人脸色,做事利索有分寸,便又抬举了两回,弄到房里服侍。
青菀对淑妃娘娘的抬举感到心间惶惑,却不敢多问。依她想着,怕又是要算计了她与老皇帝的事情。做人奴才的,就这个不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之前跟着净虚,样样事情都保她,是以没这担心。眼下是不成了,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此后,青菀便日日心里都有忐忑。但等了好些日子,并未见得淑妃娘娘再有什么动作。她又稍稍把心揣回肚子里,想着只要不让她再往上抬抬,能够服侍到皇上,都没什么所谓。这会儿干的活比之前还轻松些,更没什么大事,也得脸儿,算是不错的了。
她没想过安稳,然确实在紫宸殿安稳地做了一气小宫女。大半年的时间,无有什么大事生在她身上。她每日间干自己的活,吃自己的饭,得三两可说话的人,算不上亲近也算不上疏远。
而后,在这紫宸殿也能听到前朝的不少事,譬如,容阁老去世了,皇上没有让魏阁老做辅,反而推了个文渊阁里不那么起眼的一个大学士。又譬如,皇上经过其后又生的数桩事,对太子越来越不满。那亳州水坝的工程一直无有进展,也算其中一件。他絮叨起太子只有虚才,实在不成大器。
埋怨多了,大约太子心里也不舒服,便与老皇帝之间生了嫌隙。后来竟又起了谋逆之心,要夺皇位。在秋日围猎之时,谋害皇上不得,又动兵造反。这是最了不得的大事儿,皇上气得重疾加身,再没犹豫便废了太子。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然其中掺杂多少算计,青菀无从得知。她听来的这些,且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假。后宫不得妄论朝政,大家暗下来说说过了嘴瘾,也就罢了。青菀大约只瞧得出来,淑妃娘娘脸上的神色是越明亮了。
入了冬,皇上身上的病好了一阵。这会儿再也不去永和宫了,无趣的时候来紫宸殿坐坐。他与淑妃娘娘说起太子,无不是痛恨不已的语气。想当初对他有多宠爱,现下便对他有多怨恨。这是嫌他活得太久,这就要篡位了?
淑妃娘娘说些宽慰的话,不伤大雅。心里却又有许多自己的盘算,都为自己的儿子。她探过皇上的口,得知他并无再立太子之意,心里不免就有些不痛快。她这一辈子,希望都在誉王身上。与皇上算什么呢,横竖不是夫妻。
她跟皇上的时间不短,但真正算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怕是月余也不到。后宫嫔妃众多,绿头牌翻到谁,才会要谁侍寝。皇上进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又要遵行雨露均沾的话,怕是有的嫔妃的脸都记不住。他们之间,没有情分。
然每回皇上来紫宸殿,青菀都要忐忑上整整一日。她不知淑妃娘娘心里想的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种种事情。怕只怕波及到自己,叫人拿去做一枚棋子,那又得是一场悲剧。她不想为老皇帝生儿子,更不想陪老皇帝去死。在这紫宸殿,大约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