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臣们虽然暗中利用职权肆意谋取私利,然而终究是朝廷官员,面子上的那一层伪装,还是不能撕去的。
所以一听说有黎国使臣主导,都将心思转到了借多少银给皇帝,以及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皇帝相信他们这些银的来之不易。
陈之澈拱手道:“关于此次的加工厂建造一事,微臣想与黎国使臣一起多多学习,以便日后为我苍月更好效力!请皇上恩准!”
“这……”苍月皇帝有些犹豫了,陈之澈处理国事甚有手段,有他在,面对各位大臣,他会省心不少。
但他若要参与加工厂建造一事,怕是有段时间不能上朝。苍月皇帝这一想,就觉得不能让陈之澈离开。
“皇上,”陈之澈突然出列跪在了大殿中央,“黎国国土是我苍月数倍,却不过半年多时间,其民间经济便已展至如此规模,而未来之展更是不可预估。
臣身为苍月宰相,在位已快三年,苍月国库却只是微弱增长,民间商行仍是一片萧索。
臣常常夜不能寐,心中亦时常怀疑,是不是臣的能力有限?
如今,令黎国突飞猛进的纪使节便在我苍月,臣实在是想向她学习,哪怕只是一两成,想必也够我苍月用了。
还请皇上怜悯臣的一片为国之心,准了臣的请求!”
陈之澈这一跪,不仅满朝文武百官吓了一跳,苍奇和苍月皇帝亦吓了一跳。
苍奇眼尖地看到苍月皇帝欲起身,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下了龙椅,来扶陈之澈。
他立马走到陈之澈身边,扶住他:“宰相大人,有话好好说,皇上一定会听的。”
苍月皇帝欲站起的身子坐了回去,顺着苍奇的话道:“是啊,陈爱卿,朕刚刚只是在考虑,这事若纪使节不答应,朕该如何说服她!”
他顿了顿,“来人,传朕旨意给黎国纪使节,宰相陈之澈为黎国使臣团在苍月的总迎接使,一切事项细则,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可全权由陈宰相处理。”
“谢皇上。”陈之澈恭敬叩了个头,才在苍奇的搀扶下起了身。
——
昨日哭了好久的阿夜,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后,便将先前的事抛在脑后,又前来别馆找纪子期。
却被杜乐给拦在了门外,“皇长孙殿下,少夫人累了,需要休息,不宜见客!”
“本殿下不是客!”阿夜恼道。
“对不起,皇长孙殿下,小的只是按上头吩咐行事,请皇长孙殿下莫要为难小的。”杜乐面无表情。
阿夜咬牙切齿,“是那个大胡子是不是?那个大胡子吩咐你,拦着本殿下不让本殿下进去?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小罩子,给我往里冲!”
阿夜的贴身随从小罩子亦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看到高出一大截的杜乐,浑身的冷然气势,早就吓得手软脚软。
可皇太孙殿下有令,不敢不从,只得闭着眼睛,抖着身子,往杜乐身上冲去。
杜乐伸出一只手将他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又手一伸,抓住正偷偷摸摸,想趁着杜乐分神之际偷溜进去的阿夜。
阿夜个子虽不矮,还是比成年的杜乐要矮上许多。
加上杜乐又是练武之人,两手用力一提,阿夜与小罩子便被拎到了半空中。
衣服卡在脖颈处十分不舒服,两人用手拽住脖颈处的衣襟,双脚在空中乱蹬,样子十分可笑。
阿夜脸涨得通红,大吼大叫道:“你个死奴才,快放本殿下下来,否则本殿下找人砍了你的头!”
因呼吸有些不顺畅,边说边咳嗽。
杜乐充耳不闻,拎着两个小鸡仔,权当练功。
苍月皇帝陛下派来传旨的太监见到这一幕时,差点惊掉下巴。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好汉饶命!皇太孙殿下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好汉,请好汉恕罪!”
杜乐见来人装扮,猜其应是苍月皇帝派来的人,便放了阿夜和阿罩。
“老奴谢过好汉!”传旨太监年岁与苍月皇帝相仿,是从小伴随苍月皇帝一起长大的太监,对苍月皇族十分忠心,阿夜和他亦十分亲近。
“大监,本殿下刚刚和他打赌闹着玩,看他能将本殿下和小罩子举多久。没事,您回去不用告诉皇祖父。”
阿夜咳了两声,喘了几口气后道:“您怎么会来这?可是皇祖父有什么旨意?”
听到前面半截话的杜乐,倒是有些意外,阿夜刚刚一脸的嚣张,又满口死奴才砍头之类的,他还以为是个讨人嫌的熊孩子。
如今见他对一个年老的太监说话十分客气,亦将刚才之事小事化无,倒是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黎国使臣团身份特殊,老太监亦不愿多生事端,如今见皇太孙殿下无事,且有意小事化了,也配合地自动揭过了此事。
“回皇太孙殿下,皇上派老奴前来传旨给纪使节。”
“什么旨意?”阿夜兴奋道。
“这个,皇太孙殿下恕罪,这是皇上给纪使节的旨意,老奴只能当着纪使节的面说。”老太监垂低身子。
阿夜也不为难他,转过身对着杜乐下巴一扬,傲声道:“听到没?唤纪子期出来接旨!”
那嚣张得意的态度,让杜乐刚对他生出的好感一扫而空。这小子,看来是没被人揍过!
冷冷扫了他一眼后,向身旁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应了声是,往别馆里走去。
不一会,纪子期出来了,随行的还有杜峰。
她看到阿夜楞了楞,然后又朝他微微一笑,似乎在为昨天的事道歉。
身后的杜峰看到他时,却不由轻哼了一声,眉眼都懒得扫他。
见到手持明黄圣旨的老太监,纪子期正欲跪下,老太监忙道:“纪使节,皇上交待奴才了,纪使节无须行跪礼!”
纪子期依言站直身子,拱了拱手,恭敬道:“大监,皇上有何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老太监将圣旨内容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
“辛苦大监了!”纪子期双手举高接过圣旨,“大监,请慢走!”
老太监一走,阿夜立马缠着纪子期开始撒娇了。
不过,有杜峰在一旁,他自是无法靠近纪子期三尺范围之内。
“子期,小爷一大早来找你,你为何不见小爷?”阿夜委屈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子期还以为他是同宣旨太监一起来的。
“来了好久,那个奴才说你吩咐下来要好好休息,不见任何人!”阿夜一指杜乐,纪子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杜乐忙侧过身子佯装望天。
如此一来,纪子期哪有不明白的,转过身狠狠瞪了那个装出一脸无辜表情的男子一眼。
阿夜心里大感得意,他才不会那么傻,无凭无据就直接说是大胡子吩咐人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反正只要将话说明,纪子期自会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
阿夜趁纪子期转过头的刹那,冲杜峰挑衅地做了一个鬼脸,对方则回他一脸漠然。
阿夜深感无趣,撇了撇嘴。
“阿夜,你今日来找我有何事?”纪子期转过头看他一眼不开心,柔声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府里待得有些闷,想找你来说说话,谁知你都不理小爷。”阿夜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期,你要抛弃小爷吗?”
纪子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怎么会呢?阿夜,刚刚杜乐不让你进去,想必这中间是生了什么误会,你以后想来就来!”
“真的?”阿夜惊喜道。
“咳咳,”同时两声重咳响起。
纪子期并不理会后面那声音,对着阿夜笑道:“当然!不过阿夜,我来苍月是有事要做,不可能天天待在别馆里等你找我,陪你玩,你明白吗?”
“明白的,明白的!”阿夜忙不迭点头,“当初在天凉的时候,小爷也从没阻过你做正事。”
纪子期一回想,现还真是的,那时候的阿夜才八九岁,虽有时候调皮捣蛋些,倒是从来不会阻人正事。
她放下心来,笑眯眯道:“这一想来,阿夜还真是个乖孩子!”
听到赞扬,阿夜的心里既痛快,又不痛快,八九岁时,他就已经很讨厌别人说他是孩子了,何况他现在已经十二岁了。
只是说这话的是纪子期,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小爷才不是孩子呢!”
“阿夜,你岁数也不小了,”纪子期正色道:“你皇祖父没给你请夫子吗?”
听到此话题,阿夜变得懒洋洋,“有啊,不过那些夫子太笨,教的不好,小爷把他们都打了。”
“阿夜!”纪子期眉头微皱。
阿夜知她不赞成,心中也很委屈,“子期,小爷虽嚣张了些,可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辈,难道连夫子是有心教还是无心教,都分辩不出来吗?”
说完一声冷笑,“那些个大臣,巴不得小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待小爷登基后,将小爷尽数掌控在手中!这来教小爷的人,会尽心教小爷吗?”
纪子期对苍月朝廷与皇室关系了解并不深,但从阿夜要从苍月离家出走,且差点被杀害这件事来看,皇室在众位大臣眼中的地位,只怕比她先前以为的还要低得多。
她知道怪错了阿夜,温声道:“那阿夜现在完全停止了求学吗?”
“也不是。”阿夜闷闷道:“宰相陈之澈陈大人,每月会抽三天出来教小爷。”
“一个月才学三天?”
“嗯,”阿夜点点头,“他一个月沐休四天,其中有三天都用来教小爷了,小爷也实在不好意思多去打扰他。
剩下的,就看皇祖父、五叔祖什么时候有空,会抽空教导一下。”
纪子期皱皱眉,“你现在正是求学的时候,不学习可不行!”
“小爷也知道啊!”阿夜耸耸肩,“你个女人别以为小爷,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到处玩。
小爷每天很自觉地在府里背书练字,没人教也从没偷懒,皇祖父、五叔祖和陈大人,都夸小爷勤奋。”
只是夸你勤奋,却没夸你有进步,说明因为无人教导,你进步很慢!纪子期心中默默道,却并不挑明。
“阿夜,我这次来,有一项计划,是打算在苍月办一个术数学院,到时候,你可以进去学习。”
“小爷觉得希望不大,”阿夜丝毫提不起兴趣,“当时无人教小爷时,父王曾向皇祖父提出,将小爷送到学院去学习,
但被大臣以‘皇太孙殿下凤子龙孙,怎能与普通人混在一起,没的污染了身上的灵气’为由,逼着皇祖父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呵,纪子期心中轻呵一声,再次刷低了苍月皇室在从大臣心中的地位。
“阿夜,”纪子期道:“如果可以去新的学院学习,你愿意去吗?愿意收起你皇太孙的架子,像个普通学子般,礼贤下士,尊师重道吗?”
“小爷愿意!”阿夜忙点头,眼里闪着渴望的光,“子期,你有办法吗?”
纪子期点点头,“阿夜,你得学会将‘小爷’与‘本殿下’两个称呼,换成‘学生’‘师兄弟’或‘我’。”
“噢,知道了!”阿夜兴奋地想着能上学院这事,心不在蔫地答道。
在一旁早已等得忍无可忍的杜峰,在两人谈话即将结束之际,冷冷道:“皇太孙殿下,贵国宰相陈之澈为人如何?”
阿夜皱眉,犹对他拦着他,不让他见纪子期一事耿耿于怀,便不大想搭理他,“大将军为何如此问?”
“刚刚你皇祖父下旨,我夫人在苍月的一切行程均由陈之澈陪同,本将军想了解一下此人。”
我夫人,我夫人!阿夜在心中吐槽,等纪子期到时候留在苍月不走了,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纪子期心里也有些好奇,这陈之澈怎么听也是个有实权的人,先了解其人,与之交好,对她在苍月的计划大有裨益。
阿夜见她眸中亦露出趣味,便道:“宰相陈大人为人清廉,对皇祖父十分忠心,处理国事经验丰富,帮了皇祖父不少忙,对皇室中人亦十分尊敬。”
“还有呢?”杜峰问道。
阿夜搔搔头,“没有了。”
“没有?”杜峰皱眉:“爱好呢?比如吃,喝,嫖,赌,钱,权等,爱好哪一样?”
阿夜瞪他,“陈大人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前几日生病,没去迎接你们,也没参加接风宴,等你们明日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阿夜似乎对陈大人印象颇好?”纪子期试探问道。
阿夜毫不否认地点点头,“当日千之易自杀后,很快千侧妃亦被治罪灌了毒酒,当时小爷以为这朝廷终于要清静下来了。
可谁知,没了一个千之易,出现了更多的千之易,朝中各方为了争权夺势,频频向皇祖父施压,偏偏无一人能服众。
那时小爷才真正懂得,为何皇祖父明知千之易一手遮天,千侧妃害死我母妃,仍不敢问他们的罪?
只因为千之易虽大权在握,无视皇族,却真正有一颗为着苍月百姓的心!又有些能耐,能压住那帮牛鬼蛇神,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些只顾权势之人,除了权势外,根本不将任何百姓放在眼里。
千之易死后,朝中更是大乱,直到宰相陈大人的出现,才平息了这场纷争。
听说他年少时便因博学而在苍月颇有盛名,只因不爱受拘束,不愿沾染红尘之俗气,一直在深山绿水间游荡。
而后因苍月内部大乱,深知若再乱下去,苍月必有内战,便入了这尘世之中,入朝为了宰相。
不过短短两月,便收服了朝中大小官员,朝廷运作才慢慢顺了起来。”
纪子期快速与杜峰交换一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若是陈之澈手段了得,收服了官员,他又一心为皇室,这皇室为何还是如此孱弱?
“阿夜,时辰不早了,要不要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
纪子期此言一出,立马感受到旁边男子杀气腾腾的眼神。
阿夜留到此时,本就想同纪子期一同用膳,看到一旁满脸怒火的杜峰,更是乐呵呵,忙不迭点头。
午膳的时候,杜峰仍是闷闷不乐,一声不吭地低头用膳。
连纪子期往他碗里不停夹菜的讨好行为,也不能让他展颜,只默默地吃着碗中的饭菜。
纪子期恨不得拿筷子戳他两戳,你一大男人,跟个小孩子较什么轻?
而且上门是客,怎么也应该礼貌地好好招待一下不是?何况阿夜也算不得外人,怎么也是个老熟人了!
杜峰表情越沉,阿夜就越高兴,不时地同纪子期聊东聊西。
纪子期挂念着杜峰的心情,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阿夜与她聊天的好心情。
好不容易一顿饭用完,哄走了阿夜,纪子期回房,打算好好哄哄自家那个年岁越长越小的杜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