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人却一点都没夸。
是觉得她不好看或者不聪明?
恰恰相反,顾曳从这人相迎的阵势看来就知道对方很看重自己,既然掠过了这一层浮夸但很避开的互夸阶段,就只能说明——对方十分敬重卢易之,所以不敢以长辈身份来调侃自己。
哎呦,这可真是给脸!
顾曳心中暗爽,对卢易之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嘴上便说:“一路上还好,卢少卿还挺担心夫人你的,只是剑南道那边实在有问题,抽调不出人马,虽然我跟大熊是半吊子,但看个情况有空跟他汇报下还是可以的。”
她也是暗示——老子是顺路来你们这里的,只是看一看,不打算搏命。
结果这当家主母却闻言笑得更慈爱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易之少郎君关系极好,他必定是放心你的,信上还说你聪明不下于他,又降法不俗,天赋绝顶,让我好生招待,不必担心邪祟。”
顾曳内心是拒绝的:不,你不知道不知道,姓卢的特么这是坑我呢,说好的不是对手就撤呢?这是给我戴高帽当炮灰吗?
而且吴妈妈你家里有鬼啊,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温柔灿烂。
不过内心腹诽的顾曳却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家纠缠,只是朝吴夫人微微一笑,“他那番话,我大概也只能承认我不比他笨这点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夫人带我去看看情况可好?”
吴夫人是惊讶的,因为顾曳压根就不按一般路数来,既没有姑娘家跟卢易之牵扯上的害羞暧昧,也没有半点被卢易之吩咐的手下人自觉。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跟卢易之完全是平等结交的态度。
不,或许不是那么平等。
她想起平日里对自家嫡系兄弟姐妹都不是很熟路的卢易之特意差密信来告知且言辞详细谨慎。
再看看眼前对卢易之不太怎么提及,不太在意的顾曳。
的确不太平等。
等当一主母的,自然是心思通透的,虽然内心不太敢相信,但反而越不敢看低顾曳,便是顺从笑笑,“对的,这里的确不适合谈话,顾姑娘还有李公子且随我来。”
一边还吩咐管家去安排茶点。
这鬼还没看呢,就先准备留吃下午茶了。
果然很看重。
不过顾曳跟李大雄比较在意的是吴夫人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个降师。
顾曳想,这大概是吴夫人是怕一同迎了这三人会显得怠慢他们两人。
真谨慎啊,恩,吴家果然不错。
事实上,那三人被落后一步的管家直接请走了。
为什么啊!那三人不满,却看到了护卫们跟管家的冷酷。
论身手,他们是可以打过这些人的,可降师也不是神,朝廷跟降道相辅相成,他们在降道的地位远不如吴家在朝廷的存在感比重,于是他们只能恹恹离去,只是暗恨顾曳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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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根基不俗,底蕴也不错,大宅门什么的跟乡下地方自然是没得比的。
尤其是李大雄刚从狗头村那“颓村遗址”出来,一看到这大宅门就挪不开眼了。
李大雄素来就不是一个爱遮掩的人,奎山都如此。
于是在旁人看来这厮就显得没见过世面似的,可旁边跟随的管家丫鬟等等都不敢露出这样的神态,反而恭敬如平常,吴家没有七宗五姓那样严苛深沉的贵族底蕴,应该做不到这点,除非是卢氏出身的吴夫人管得很严,才让下人这样体面,没闹出嘲笑客人的丢脸来。
倒是吴夫人对李大雄这般看来看去有些误会:“李公子是在看这院子里有何鬼祟吗?”
李大雄回神,摇头:“我没看出鬼祟。”
吴夫人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倒是顾曳扫了他一眼,“他大概只能看出你这园子花了不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钱。”
吴夫人:“.....”
恩,是花了很多钱。
管家都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接话了,暗道这两位客人还真是不拘小节啊,高手都如此?
还好吴夫人道行高深,笑道:“不敢攀居高雅,只能有些钱财让家里住的舒适一些了,这院落格局也多是费心设计的。”
顾曳点头:“看得出来,江南式山水园林,天水五进格局,不过东南方向缺了一水塔,是因为家里有一位长辈命犯水,所以忌讳吧。”
吴夫人本是随口接话一说,却没想到顾曳真的对这建筑格局设计这么熟悉,而且还一眼就猜中。
“是的,是家里公公跟水犯冲,因为当初特地免去了水塔,没想到顾姑娘年纪轻轻,却懂这么多。”
顾曳也知道自己懂得多,便也不谦虚,“院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反而风水不错,能跟我说下鬼祟由来吗?”
吴夫人没想到顾曳这么快切入正题,且还没走到地方呢。
但她也没拒绝,反而思索了下,敛去之前谈话的温和笑意,凝重道:“大约是五个月前,我家三房的三姑娘丢了一只小狗,小姑娘哭得厉害,差了许多下人去找了也没有踪迹。本想着也不过是一只狗儿丢了,也是没法的事情,却没想到从那一晚上起,她就一直做噩梦,呼喊不听,下人连连哄着都没用,我三弟妹亲自去哄,才算从梦魇中醒来,醒来后就说梦见了很可怕的事情,见到了她养的小狗儿在喊她,且变得很可怕。”
顿了下,她那端庄眸子看着顾曳,似乎有些歉意跟无奈。
“顾姑娘可能也晓得,小孩子做噩梦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一开始我们也只是以为她疼爱那小狗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未在意,直到她连续十几日都被梦魇困住,且一日日憔悴哭泣,我们才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顾曳却看了一眼吴夫人的脸色,说:“应该不止小孩子被魇住吧。”
不知为何,吴夫人总觉得这个年纪跟她女儿差不离的姑娘那双眼有轻描淡写的微光,却也有蛊惑人心的摄力,于是她思虑了下,一挥手,那些丫鬟们都退下了。
“的确不止被魇住,在后几日,丫鬟们竟在小姑娘的屋中床榻边上现了几缕毛。”
顿了下,她补充:“那毛并不像是人的,丫鬟们一看就认出是那小狗儿的毛,毕竟往常她们也常帮自家小姐伺候那狗儿。”
“狗毛?莫不是那狗又跑回来了?”李大雄一脸天真,但却跟顾曳对视一眼。
狗妖吗?
“我们本来也这么怀疑,于是差丫鬟护卫蹲了好几夜都没见到那小狗儿。”吴夫人拧了下手中的帕子,又说:“我那三妹心疼闺女,愣是不顾劝阻跟她一起睡,结果那一晚.....”
顾曳觉得这吴妈妈端庄优雅,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但可能文学感太好,抑扬顿挫还带伏笔,惹得她听得心痒痒,更别说素来喜欢听人瞎扯的李大雄了。
——大姐你倒是说啊!
“那一晚咋了?”
“她没怎么样。”
“.....”
靠,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听这个。
当然了,吴夫人看到顾曳两人一脸“你三弟妹怎么就没事儿”的不爽表情,也是膈应了下。
能不这么坏吗?
“那她女儿呢?也没事儿?睡得安稳?”
“是,也睡了一夜好觉。”
那不就好了?皆大欢喜。
但顾曳觉得后面必有高能,要放大招了!
果然,吴夫人脸色变得十分难听,低声说:“但屋中地面上却有了血脚印。”
血脚印?李大雄脸都变了,顾曳微微皱眉:“什么样的血脚印?”
“很小的....像是小孩子。”吴夫人恐怕就是不想当着那些丫鬟的面提及这点。
是为了那小姑娘吧。
顾曳素来知道这些大家族忌讳这种事情,按理说出了这种邪事儿,那女孩的未来基本上就完了。
以前在现代她就查过很多资料,古代这些大家族吧,如果沾染上一些邪祟,迷信的人会觉得这人已经被缠上了,如同染了瘟疫,是直接烧死的,哪怕最后好了也会被认为不详的人,就好像出身容貌身体有残缺或者长得丑陋都很可能被直接溺死。
这就是迷信。
在这里就不是迷信了,神鬼世界本就是十分可怕的,不过这里有降师存在,能有效处理这些邪祟。
但这么久了,在没能解决那邪祟的情况下,那个小姑娘到现在还未被处理掉以绝后患,就只能说明这小姑娘身份比较贵重,并且备受宠爱。
再看眼前这吴夫人言辞之中没有提及小姑娘的名字,更是为了保护她的闺名,不至于传出去,这就更验证了顾曳的猜想。
“看过她的脚吗?”
“看过,我三弟妹当时吓坏了,急忙看娃儿的脚,却是没有半点血迹,而且一夜熟睡,仿佛状态还比以前好了。”
本来是好事,可那血脚印到底是吓人的。
“于是第二夜我弟妹也继续陪着,只是一夜都不敢闭眼,就是我三弟也带人在外屋候着。”
“然后呢?”
“他们都睡着了。”
“.....”
好任性的爹娘。
李大雄刚要扯嘴角,却忽然瞪眼,问顾曳:“猴子,难道他们是都被迷障了?”
顾曳点头,“那种情况肯定不是他们自主睡着的,只能是有某种不知名力量蛊惑他们睡着,那血脚印又出现了吧。”
“是的。”
“脚印蔓延到哪里?”
蔓延到哪里?吴夫人看从头到尾听下来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顾曳,再看她此刻指尖还把玩着路上随手捻住飘来的海棠花瓣,嘴角噙着不轻不慢的笑。
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心思灵转乾坤。
如她那位出身本家聪明绝世的易之少郎君。
莫名让人安心。
“到了。”吴夫人忽然说。
顾曳随即抬眼往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