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心中一震,想起父母,更是悲怒填膺,戚戚有感,暗想:“如让我抓住程仲甫,抓住狗皇帝,抓住所有害死我许家上下的奸贼,我也要一个个剥皮抽筋,慢慢剐死了方才解恨。”
又听她说道:“于是我握紧刀,奋力刺入‘师师’的腹部,然后一刀,一刀,再一刀……直到精疲力竭。我坐在血泊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那具戳满了窟窿、面目全非的尸体,突然悲从心来。我杀死的不只是‘师师’,更是从前的自己。在我剥下她皮的那一刻,那个孤独坚强、单纯善良的‘李诗诗’便也已从我身上剥离了。
“哥哥和王文卿手起刀落,将剩下的人全都结果了,又一一剁烂了脸,伪装成互相血斗的场景。我扶着墙,虚脱似的走到里屋,刚擦洗完身子,换过衣裳,便听见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我心中一沉,赵官家!那姓赵的狗皇帝终于来了!匀住呼吸,举灯到了门边,等哥哥和王文卿一左一右隐好身形,才颤抖着打开房门。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站在门外的竟不是赵官家,而是……而是我朝思暮想的周美成!
“灯光照在他的鬓上,竟长出了斑斑白丝,比起我半年前所见,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我又悲又喜,不由自主地抚着他的脸,泪如泉涌,心都要碎了。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抱入怀里,一遍遍地在我耳边低喊我的名字,滚烫的泪水滑过我的颈子,像火焰般窜入我的心底。
“走廊外一片漆黑,我生怕被人瞧见,急忙将他拉了进来。刚拽上门,立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吃一惊,骇然看着满地尸体,又惊愕地转头望着我。
“眼见两侧身影晃动,我忙扑入他的怀里,故意低声叫道:‘周官人,别让门外的人听见,快救救我!’哥哥与王文卿听说他不是赵构,门外又有旁人,立即又隐入墙后。
“美成问我究竟生了何事。我信口胡诌,说‘李师师’对我又妒又恨,带了几个心腹来打我,不想正好撞入了飞贼,全被那些飞贼杀死了。美成信以为真,怕我惹上官司,又惊又急,便要拉着我从密道离开,随他远走高飞。
“唉,若是我真能随他走了,该有多好?但那时我方甫兄妹重逢,又一心要杀死赵构,报仇雪恨,竟无法答应。于是念头飞转,找了个借口推脱,约定三天之后的午夜,让他在后院的墙外等我。
“我心想,那狗皇帝就算今天不来,明天、后天也必定要来了,只要将他杀了,便可了无牵挂地与美成远走高飞了。
“于是美成走后,我连续三天称病,闭门不出,丫鬟送来的饭菜也只让放在门口,就连李姥前来看我,也不敢放她进来。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赵佶,反倒听见门外传来的众多流言蜚语,让我越提心吊胆。
“矾楼里的众人都已觉‘李师师’失踪了,有的说她和恩客跑了,有的说她被飞贼掳走了,还有的说她被丫鬟的冤鬼勾魂,跳入了池里……个个说得有眉有眼,宛如亲见。
“好在正值腊月,尸体没有腐烂,几无臭味。但终日和四具尸体共处一室,不免忐忑烦恶。到了第三天夜里,赵佶仍然没来,哥哥也有些焦躁了,来回踱步,几次想要闯入皇宫直接了结他的性命。
“王文卿忙拦阻道:‘或许这便是天意。老天不愿那狗皇帝死得这般痛快。当日赵狗夺了你李家社稷,若是只杀这么一个狗皇帝,又岂能抵得了亡国之恨?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赵狗也常常做亡国之君的滋味,才能报这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