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一直没吭声的吉祥,忍着伤痛也终于难得地应和了一声,“这件事万不能宣扬出去。”
云詹先生听见响动扭头来看他,却只看到图兰扬起手掌在吉祥脑门上重重拍了下,骂他道:“那你就赶紧告诉先生,我家小姐被世子带去了哪里!”
吉祥手脚皆被紧紧捆缚住,绳子是图兰亲手绑的,也不知是如何打的结,他越是想要挣扎着去解开,绳结似乎就收得更紧,叫他不得不放弃了挣脱的念头。
绳子勒进了他的手腕,紧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的手掌囫囵勒断。
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原先血流不止,如今却被包扎了起来,止住了血。
因而吉祥心头大怒,却也不再冷冷嘲笑图兰,到底人家还救了他的命。
若不然,他先前便因为这些伤处虚弱得像被拎小狗一样,被图兰给拎了起来,以他的伤重程度来说,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该因失血过多而死了。所以毋庸置疑,图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究竟还是救了他。
吉祥便恍若未闻,重新闭紧了嘴不言语。
但他不说话,图兰就恼了,眼神狠戾地盯着他,像是在盯块鲜肉:“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家主子肯定也不是好人!你到底说不说?”问着话,她已经一把伸手卡住了吉祥的脖子,逐渐收紧了手指。
云詹先生在一旁看见,被唬了一跳,急忙阻止:“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图兰面上两道浓眉一蹙。
云詹先生急声道:“大费周章捉了他来,难道就是为了杀他不成?眼下还不是杀人的时候!万事等找到了你家小姐再提不迟!”
图兰一脸不舍地将手收了回来,改用眼刀凌迟吉祥:“先生说还不能杀你,那我就先留着你的命。”
话音刚落,她又往吉祥脑袋上狠敲了一下,像是头一次撞见猎物的小狼崽子盯着他死死不放。“世子会去哪里?”
她满心都只有谢姝宁的安危一事。
但云詹先生想得便多了许多,今儿个夜里来的那群人,目标本就是燕淮几人。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佳,凑巧住进了胡家。这才被牵连了进去。他们同谢姝宁失散,她却是同燕淮共乘一骑离开的。
云詹先生捻着长须暗想,事情必然不是如图兰想的那般,是世子燕淮劫持了谢姝宁,以他看来,这倒更像是世子凑巧救了谢姝宁一命。
若不然,逃命之际,谁还会愿意带上个累赘?
云詹先生极喜欢自己的女弟子,聪明,记性奇佳。行事老成。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那种节骨眼上,谢姝宁只能是个累赘,带上她逃命。根本没有一丝用处。
由此可见,这件事,九成不是图兰所想。
可图兰是个死脑筋,同她解释不通,云詹先生先前略微提了一句,见她不理会,就索性随她去。
只要不把燕淮身边的这个护卫弄死。一切就都好说。
图兰倒像是问成了习惯,让吉祥缓一会,便要问一遍。
吉祥回回都也只冲她冷眼看看,一个字也不说。
但他心里可早就恼得去了半条命,只盼着哪一日得了机会非得好好收拾这异族丫头一回!
图兰浑然不觉,丝毫不畏惧他。只一个劲追问燕淮的去向,心中认定了吉祥知情。
一路赶回庄上,吉祥额上高高肿起了一个包,模样狼狈至极。然而一行人见了,却是谁也笑不出。云詹先生第一个下了马车。急步往里头去,寻了田庄的管事连夜召集了庄上的壮年男子,让他们夜间巡逻,不可松懈。
管事的询问缘由,云詹先生不便提谢姝宁的事,便只说路上偶遇匪徒,恐一路随行而来,故而要加紧戒备。
平郊虽就在京都附近,但山多林多,的确曾有三三两两的劫匪出没。
管事的便连忙应了,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庄上彻夜燃灯,火光通明。
图兰跟冬至捆着吉祥将他带进了屋子里,云詹先生则回房挣扎许久,不知究竟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谢元茂夫妇二人。
论理,谢姝宁是他们的女儿,她既出了事,不论大小,都该第一时间知会他们才是。
可偏生云詹先生察觉了这事的蹊跷,又唯恐那群宵小之辈仍在苦苦追击,未曾撤退,因而不敢贸然行动。何况他一直都知宋氏同谢元茂夫妻关系并不和睦,谢姝宁这个做女儿的对父亲也只是恭敬有余,敬爱不足,两人之间父女亲情淡薄。
这件事,若叫谢元茂知道了,怕是不一定会将谢姝宁的安危放在位。
云詹先生犹豫不决,索性先去见了吉祥。
“这件事原就是世子的麻烦,同我等本没有干系。”云詹先生站在吉祥面前,盯着他青青紫紫的一张脸,“图兰问了你一路,你却始终不说世子在何处,老夫知道,你其实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根本就不知情。”
吉祥闻言,这才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人。
云詹先生继续道:“但你不会不知,事情继续拖下去会如何,晚一个时辰寻到人,世子就多一个时辰的危险。那群人是你们引来的,你当然清楚他们的厉害,这便不需老夫赘言了。”
“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吉祥哑着嗓子,缓缓道。
云詹先生让图兰给他松绑,“你的主子,同我家小姐,一道不见了,那何不集二者之力一道追寻?”
吉祥冷眼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站着的几人,嗤笑着摇头:“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听到这话,方才要按照云詹先生的意思上前去为他松绑的图兰脸面骤然铁青,一巴掌扇到了吉祥脸上,“小姐说,明明陷于困境却还没有自知之明,只知讥讽他人的人,就叫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