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到了这样的地步,那燕家的局势,可见已是极为紧迫危险。
前世,燕淮在顺利袭爵,继任成国公后,便将燕霖送往漠北,直至数年后,燕霖才被小万氏给偷偷寻回了京都。而她的这副举动,彻底惹恼了燕淮。其中因果,除他们之外,自无人知晓,前世的谢姝宁甚至连旁观者亦算不上,更是一无所知。
她现如今所知道的那些关于燕家的往事,关于燕淮的事,都是她从往日听来的传闻里,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整理出来的。
所以,谁也不知道为何燕淮软禁了小万氏几年后,却只因她偷偷找了燕霖回京一事,便要小万氏的性命。
谢姝宁走在庑廊下,望着外头细密不断的秋日雨丝,忽然不寒而栗。
小万氏虽说是因燕淮而死,可事实上却是死在了她的亲生儿子,燕家二爷燕霖的手里。
说来,燕淮丢下三尺白绫,命令燕霖吊死小万氏一事,谢姝宁还是有一回无意间从林远致嘴里听说的。林远致很瞧不上燕淮,偏生林家只是破落小侯,孤儿寡母撑起来的门第,饶是后头谢姝宁做了长平侯夫人,林家恢复了几许昔日光景,却也还是叫人轻视的。
但林远致背地里十分看不上燕淮,时常觉得燕淮除了出身好,背后又有外家可依,素日也尤为得昔年在位的庆隆帝所欢心,这才有了他如今的地位身份。
谢姝宁知道,林远致明面上不提,心里指不定日日在想,若换了他跟燕淮易地而处,兴许还能更厉害些。
可彼时谁敢说真的将燕淮的坏话挂在嘴边,旁人不敢,林远致也是不敢的。
谢姝宁能听到小万氏的死因,也还是林远致醉酒后失言吐露,方才知道的。
她当时在灯下听着那话。只觉得心头寒意遍布,自此对燕淮此人骇极了。
他当时还未曾身居高位,但若想要小万氏的命,那也多的是法子。何须非得让燕霖动手?
谢姝宁那会只觉林远致的话冷意森然,万分可怖,实在该好好对燕淮这人远远避开才是。
然而时至今日,她终于忍不住推翻了自己昔日所想。
燕淮固然心思狠辣,可燕霖呢?
严酷的兄长丢下三尺白绫,要他拿着亲手吊死一心为自己殚精竭虑的生母,他竟然也真的就从了,真的就这样硬生生将至死都还在为他心疼,为他担忧的小万氏,给吊死在了横梁上。
小万氏的绣鞋。在半空悬荡,满脸惊骇,瞠目结舌……
只怕燕霖也是瞧不见的。
毕竟,他想活,多过了不敢亲手杀害母亲。
真的比较起来。谁敢说,燕淮就一定比燕霖心狠手辣?
谢姝宁收回落在不远处那片渐萎的草木上的视线,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少年燕淮穿着穿云锦飞鱼服,佩绣春刀的模样,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眼神里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落寞。
那应该是十六七岁时的燕淮。
前世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同燕淮打过照面,自然也不可能见过他的样子才对。
谢姝宁暗暗掐了自己左手虎口一下,留下一弯月牙状的指甲痕迹,意识这才清醒过来。她听着庑廊外雨打落叶的声响,嘴里轻声嘟囔着:“活见鬼了不成……”
明明连见也不曾见过,也不知为何竟会想到了他身上去。
她摇摇头。招呼一直守在外头的柳黄打了伞,送自己回潇湘馆去。
走至半道,却在细雨霏霏间,偶遇了父亲谢元茂。
她在伞面下裣衽行礼:“父亲。”
谢元茂便问:“从玉茗院回来?”
谢姝宁仰脸看他经年不见岁月痕迹的面孔,回道:“是。母亲留了三伯母说话,我便先回潇湘馆去。”
“哦?你三伯母在?”谢元茂听到蒋氏在同宋氏说话,愣了下。
“我去时,三伯母便已在了。”
谢元茂闻言略沉默了几息,而后摆摆手放行,让谢姝宁下去,旋即抬脚大步往内书房走。
谢姝宁停在原地,看了眼他远去的背影,这才惊觉,算一算日子,原来没多久便该出三老太太的孝期了,难怪这几日他总在外走动,想必也是在为服满起复的事做准备。
如今谢家三爷在朝中如鱼得水,堪比当初的谢家二爷,甚得皇帝器重。
有他这个做哥哥的在,谢元茂的位子,应当不难办。
谢姝宁便有些意兴阑珊,无意再去想这件事。
眼下最要紧的,该是她的三伯母蒋氏嘴里说的那句话。
小万氏如果果真有那样的想法,恐怕近几日就会联络谢元茂抑或是宋氏。于谢姝宁看来,她派人同父亲商量的可能性远远大过见母亲,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事,很快就生了。
平郊田庄上的一林子雪桃眼瞧着便要成熟的时候,小万氏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