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这般想要见他,总不叫她见,难免显得不厚道,索性叫人看清楚了看明白了回去告诉她,也算是瞧过了。
谢姝宁委实笑不出来,只木着一张脸说完这话,旋即冷然问道:“你可都看清楚了?”
“看……看清楚了……”他才被活生生斩断了持剑的手,如今掩在袖子下的只是截光秃秃的手臂,血肉模糊,疼得厉害,回着话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浑身哆嗦起来,额上绷出了条条青筋来。
谢姝宁别开眼,吩咐图兰:“让人把他送到长房去。”
图兰颔应是,钳着他的胳膊将他扭送了出去。少顷归来,却见谢姝宁抱着紫铜手炉站在谢元茂床前,眉目间藏着倦怠之色。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
谢姝宁便将先前图兰撩起的帐子重新放下,转过身来,道:“时候差不多了,让他们准备准备,我们这便往前头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再站在门口,门边上已站了几个人,见谢姝宁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进去吧。”谢姝宁点了点头,打他们进去,一面往前迈开了步子。
谁知还未来得及走下石阶,天上猛地又炸开了两记响雷,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过后,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溅起一地灰尘。深夜里的冬雨显得极其冰冷,沾衣便能冷到骨子里去。
好在图兰学聪明了,出去吩咐人做事回头担心落雨,便特地带了把油纸伞回来。
她迎着雨“哗啦”一声打开了伞,将谢姝宁整个囫囵置于伞下,道:“小姐,可以走了!”
谢姝宁眉宇间的沉郁之色顿时一扫而光,点点头跟着她的步伐一道下了台阶往雨中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将自己梳得好好的头给抓乱了些许。
不多会,她们已抄了近路回到了潇湘馆。
馆内一应人事。卓妈妈都早就按照谢姝宁的吩咐安置了下去。
此刻的三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自然就是北城兵马司的人马。
图兰身上面上抹了血污,极像回事。并卓妈妈几人同谢姝宁一道蜷在一间屋子内,摆出防备的姿态。
谢家三房一片狼藉,潇湘馆里也不例外。
汝瓷月白的茶杯,哥窑铁胎的钱纹莲花香炉,黄地粉彩的百蝶纹赏瓶,赤金的头面,玉如意碧玺香珠……
值钱的物件少的少,损的损,果真是一副被抢匪洗劫过后的模样。加上溅在地上的鲜血,这画面就愈显得意味深长。叫人深信不疑。
当北城兵马司的江指挥使领着人一路冲到宅子深处时,所见狼藉之状,已是数不胜数。
随他们一道同行的,还有舒砚跟谢翊几人。
二人皆是一副狼狈之态,亦步亦趋地跟着兵马司的人。冒雨前行,脚步趔趄。
谢翊是真有些被吓着了,浑身酥软无力,因而面带惶恐,即便明白地从舒砚口中得知自家妹子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却也仍旧担心得不得了。
舒砚倒是装出来的担忧害怕,却装的比谢翊还胆小的多。
江指挥使现他们时。舒砚正抱着只细颈的汝瓷赏瓶往下砸人,听见动静气喘吁吁地抬头朝他们看了过来,脚底下是个已经被砸破了脑壳的黑衣人。
见到身着官服的来人,他手一松,腿一软,就势在地上坐了下去。
害怕的模样。不论江指挥使怎么瞧的,都瞧不出是假的来。
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再加上谢翊是真担心,舒砚只得陪着他冒雨往里头去寻谢姝宁。
江指挥使要送他们先行避退,二人却执拗的不肯答应。他无法,又急着找到谢姝宁,只得允了他们跟着一块。
这种时候,谁也顾不得外男不得入内宅的规矩,一行人便直奔潇湘馆而去。
大雨之下,泰半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抹去,难以寻觅。先前那一场火,亦被雨水给浇灭了,有烟气在雨中嫋嫋娜娜地飘散着。沿途只有几具尸体歪七扭八地倒着,叫人分不清死的究竟是不是贼人。
下了雨,火把也燃不得,虽是浸了桐油的,但在这般大的雨中仍旧不大中用。
众人的衣衫在大雨降下的那一刻便霎时湿透,而今身处霏霏的夜雨间,冷得直要抖。
然而生性沉闷,为人严苛的江指挥使站在雨中,身姿依旧挺得笔直,像雨夜下挺立在悬崖边上的青松。
他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觉得这府里陡然间安静得不像话,除了这哗哗的雨水外,竟就没有旁的动静了,主子难道都被杀了不曾?人都已经闯进了内宅,实在是难说。
念着谢三爷的话,他不禁有些急躁起来,带领着人立即在雨中四处奔走。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潇湘馆的方向有灯光闪烁,夜雨中像是指路的灯盏,谁都不会走错。
没一会,在识路的谢翊俩人带领下,众人跑进了潇湘馆。